李引
摘要:白描是一種畫技法名,也是一種文學(xué)創(chuàng)作上的表現(xiàn)方法。魯迅小說中出現(xiàn)很多白描手法的運用,如《孔乙己》中孔乙己的人物形象刻畫,《祝福》中對于祥林嫂形象的描繪。白描手法不單單只是用于刻畫人物,還用于環(huán)境描寫、人物動作描寫等等。不管是哪一種描寫,白描都是用單純的線條勾勒出事物的特征,用簡潔的語言加以敘述。
關(guān)鍵詞:白描手法;人物刻畫;環(huán)境描寫;人物動作描寫
白描是中國畫技法名,指純以筆勾勒線條而不設(shè)色或渲染水墨來描繪景物或形象的一種畫法。除此之外,白描也是文學(xué)創(chuàng)作上的一種表現(xiàn)方法,即使用簡單的筆墨,不加烘托,刻畫出生動鮮明的形象。可運用于小說、散文、詩歌等的創(chuàng)作中,小說中尤為常見。
王義軍在《審美現(xiàn)代性的追求》中提到:“繪畫中的白描技法后來借用到文學(xué)方面來,專指那種不用比喻、不尚修飾,以簡潔的敘述為主的描寫方法。它用簡潔質(zhì)樸的字,寥寥幾筆就能清晰地勾勒出事物的特征。所以白描實質(zhì)就是簡描。”在王義軍的這一本書中,他將白描手法放在“寫意小說的修辭形態(tài)”這一章之下的。
中國古典小說中就有白描手法的運用。在《鶯鶯傳》中,崔鶯鶯初見張生時便用了白描。張生看崔鶯鶯是“常服啐容,不加新飾,垂鬟接黛,雙臉銷紅而已”,這里便是白描。此外,《紅樓夢》中也常見白描。魯迅評《紅樓夢》說:“自有《紅樓夢》出來以后,傳統(tǒng)的思想和寫法都打破了。”他認(rèn)為《紅樓夢》的成功在于能夠突破前人,白描手法的運用便是其中之一。
魯迅的小說中也頻繁出現(xiàn)白描手法。后人研究魯迅的小說指出:“魯迅的小說風(fēng)格藝術(shù)上的特點:簡練、樸素和幽默感。”而簡練的語言則主要體現(xiàn)在他慣用白描手法。魯迅曾將白描手法定義為:“有真意,去粉飾,少做作,勿賣弄而已。”在魯迅看來,白描就是要簡練自然,無需刻意雕琢,用極為簡練的筆法來描寫。
孫郁在給《吶喊》作的序中說:“吶喊的作品有兩種風(fēng)格值得注意,一是寫心態(tài)的,如《狂人日記》、《白光》,一是白描化的,像《孔乙己》、《阿Q正傳》、《一件小事》;而《藥》、《故鄉(xiāng)》、《社戲》、《明天》則是介于二者之間,先生將此兩類筆法揉在一起,達(dá)到出神入化的境地。”從《孔乙己》來看,小說中對他有兩次外貌描寫:“他身材很高大;青白臉色,皺紋間時常夾些傷痕;一部亂蓬蓬的花白的胡子。穿的雖然是長衫,可是又臟又破,似乎十多年沒有補,也沒有洗”,寥寥幾筆,將一個窮困潦倒的落魄書生形象描寫得淋漓盡致。說他站著喝酒而又穿著又臟又破的長衫,這是一種矛盾的寫照,小說開始便說了,“靠柜外站著,熱熱的喝了休息……但這些顧客,多是短衣幫……只是穿長衫的,才踱進(jìn)店面隔壁的房子里,要菜要酒,慢慢地坐喝”。從“我”看來得知,有身份有錢的,穿長衫,坐著喝酒;沒錢的,穿短衣,站著喝酒。這在文中所描寫的當(dāng)時社會中,儼然成了一種風(fēng)氣,而孔乙己卻是唯一一個與之不相容的,“他是站著喝酒而穿長衫的唯一的人”。小說中還有一次外貌描寫,那是“我”最后一次見到孔乙己:“他臉上黑而且瘦,已經(jīng)不成樣子;穿一件破夾襖,盤著兩腿,下面墊一個蒲包,用草繩在肩上掛著。”魯迅在對孔乙己的第二次外貌描寫時同樣是幾筆勾勒而成,甚至后面的描寫比前面著墨更少,但卻更震撼人心。
魯迅對祥林嫂的描寫更是精妙,小說《祝福》里一共出現(xiàn)三次描寫:“我這回在魯鎮(zhèn)所見的人們中,改變之大,可以說無過于她(祥林嫂)了:五年前的花白的頭發(fā),即今已經(jīng)全白,全不像四十上下的人;臉上瘦削不堪,黃中帶黑,而且消盡了先前悲哀的神色,仿佛是木刻似的;只有那眼珠間或一輪,還可以表示她是一個活物。她一手提著竹籃,內(nèi)中一個破碗,空的;一手拄著一支比她更長的竹竿,下端開了裂:她分明已經(jīng)純乎是一個乞丐了。”這是我多年以后返回魯鎮(zhèn)所看到的祥林嫂。小說之后還有兩次描寫:“有一年的冬初,四叔家里要換女工,做中人的衛(wèi)老婆子帶她進(jìn)來了,頭上扎著白頭繩,烏裙,藍(lán)夾襖,月白背心,年級大約二十六七,臉色青黃,但兩頰卻還是紅的”,“她仍然頭上扎著白頭繩,烏裙,藍(lán)夾襖,月白背心,臉色青黃,只是兩頰上已經(jīng)消失了血色,順著眼,眼角上帶著淚痕,眼光也沒有先前那么精神了”。三個不同時期的描寫,三種不同的精神面貌。王義軍在《審美現(xiàn)代性的追求》中說:“實際上,魯迅小說中的人物,幾乎都以白描完成:滿臉皺紋的老年閏土;雙腳分開如一瘦腳伶仃的圓規(guī)的楊二嫂;憂愁地坐在門檻上吸象牙嘴六尺多長湘妃竹煙管的七斤等等,都是概括性強,輪廓鮮明的線刻人物。”魯迅小說中人物描寫的精妙之處就在于此。
除了人物刻畫采用白描外,魯迅還將白描手法運用于環(huán)境描寫和人物動作描寫中。魯迅小說《藥》中開篇就寫道:“秋天的后半夜,月亮下去了,太陽還沒有出,只剩下一片烏藍(lán)的天;除了夜游的東西,什么都睡著。”月落、太陽未出,給人一種壓抑之感,也奠定了全文悲傷的感情基調(diào)。“街上黑沉沉的一無所有,只有一條灰白的路,看得分明。”給人一種恐怖、害怕的感覺,但與“老栓倒覺爽快”形成反差,表現(xiàn)了老栓迫切想要拿到“藥”的心理。這些環(huán)境描寫就是用的白描手法,除此之外,《藥》中還有白描所刻畫的人物動作。小說第三部分,“老栓一手提了茶壺,一手恭恭敬敬的垂著;笑嘻嘻地聽。滿座的人,也都恭恭敬敬的聽”,店里所有的人對劊子手康大叔都展現(xiàn)出一種恭敬的態(tài)度,這里的白描形成了一種情景反諷,更凸顯了人物的愚昧無知。
白描手法在魯迅的小說中很常見,不論是人物刻畫還是環(huán)境描寫。魯迅在談到“作文秘訣”時提出:要把文章寫好,應(yīng)杜絕矯揉造作,要反其道而用之,使用“白描”手法。他說,白描并沒有什么秘訣,要說有,也不過是障眼法反一調(diào):有真意,去粉飾,少做作,勿賣弄而已。在他看來,“有真意,去粉飾”是白描手法的根本前提。白描手法要真實,忠于生活和作者的情感。此后作文就要“少做作,勿賣弄”,語言要樸實、簡練。
參考文獻(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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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魯迅:《吶喊》,廣東教育出版社2004年版
[7]《魯迅小說全編》,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06年版
[8]魯迅:《藥》,中國文化出版社2013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