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鈺晴的詩

黃鈺晴

阿勒泰

古語里那座

擁有金子光芒的山

正沉到晚霞里

穿透我的夢境

你永遠數不清楚

有多少故事沉寂

在你到達之前

它們在漫長的下午醒來

又相互推搡著睡去

白云在長長的天空里行走

走過羊羔僅有的光陰

迷途埋葬著祖先的青草

直到這彈唱人說

夠了。他們便沉默地

收拾起面前的霍布孜

原來也沒有什么可以說的

出生在春天的牧場

在冬天的雪里死去

過阿爾金山口

在高山

每一輛貨車都形跡可疑

它們沉重，氣喘吁吁

仰望太陽里飛過的鷹鳥

唯一的神

存活于氧氣稀薄的心臟

再到哪里去找這樣的天空

來安放高音

為黃頭白羊舉起的雙掌

手指琴弦發下過重誓

走了一千個歲月的路

生生世世漂泊。然后親吻草長出的土

阿米乃，我將所有關于你們的知識頂禮膜拜

龍脊

你分不清

哪一片水澤先種植了太陽

此刻有無數的倒影

穿過綠色，你迎接的一定仍是綠

綠的耕牛，綠的呼吸

綠骨頭里長出根筋綴連的頭發

彎下支離破碎的腰身，再直起

從土地中拔出黎明

一把米咽下昨日苦厄

從此以后，把風光還原成故事

把痛苦還原成人

過隧道

那些黑暗，就隱藏在陽光里

在你毫無防備的時候，鉆進耳朵

你被拋棄在荒野中

其實已有上百億年

如果能活下來

應該也有了成千上萬個子孫

他們遷徙，九死一生

跳舞的身體

就像胡楊在水里的倒影

散發著火焰

額爾古納河的對岸

不會擊打鼓的人

是干枯的人

但無聲伸向天空的希楞柱

已經被干枯覆蓋

人的一生這樣漫長

觸摸到危險的手指

才能摸到火塘的溫度

當我們不再相擁取暖

火種熄滅，黯淡親吻

和神靈的光

以為讓河水截斷

就可以掌控命運

即使大風從縫隙中拔起

留下千年自語的黑洞

誰注定了一生孤獨

誰又敢說自己并不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