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汪凌燕 汪 通

漢家虧待功臣和功臣之后是有前科的。“漢初三杰”——蕭何、張良和韓信,其中張良最為灑脫,討了一個留侯的封號,就過起了半隱居的生活。而蕭何以丞相之尊,依然被劉邦尋故揪住一個小錯關(guān)到監(jiān)獄里好些日子才放出來。最為凄慘的是曾被劉邦解衣推食拜為大將軍的韓信。劉邦先是把韓信從齊王改封為楚王,后來假借天子巡游到楚國邊境,當(dāng)韓信來迎接的時候,突然將其擒住并廢為淮陰侯,讓他搬到京城里面閑住。后來陳豨謀反,劉邦親自率兵平叛,皇后呂雉和丞相蕭何擔(dān)心韓信在京城突然發(fā)難,就偽造捷報,等韓信前來賀喜之際一舉將其拿下,先用酷刑折磨,然后株連三族。
“陳豨之亂”也推開了漢家清洗功臣宿將的多米諾骨牌。漢高祖不久之后抓住了梁王彭越,借口平叛不出力將其廢為庶人,流放到四川。彭越在流放途中碰到呂后,試圖找呂后求情。呂后假意答應(yīng),帶彭越回到洛陽后立刻說彭越謀反,將彭越剁成肉醬分賜諸侯,并誅其家族。
韓信和彭越的死讓淮南王英布非常害怕,英布直接舉起了反旗,劉邦御駕親征,英布戰(zhàn)敗后被長沙王吳臣誘殺。
至此,興漢滅楚、一體同功的三個人——韓信、彭越和英布在三年內(nèi)都命歸黃泉。
帝王和功臣反目成仇,最根本的原因還是在于五個字——信息不對稱。
帝王并不知道誰是忠心耿耿的功臣,誰是心懷叵測的功臣。而作為功臣本身——之所以能夠脫穎而出,有大功于朝廷,自然是有能力、有威望、能夠?qū)蕶?quán)產(chǎn)生一定制衡和威脅的人。所以皇帝就開始頭疼了:如何分辨呢?
于是皇帝就會采取一系列的試探措施:我去討伐叛亂,你(彭越)派不派兵跟我一起去啊?我要巡查你(韓信)的疆界,你來不來迎接我啊?如果一系列的試探都得到正面的回應(yīng),帝王或許能輕描淡寫地放過去,然后過段時間繼續(xù)不放心,再進行下一輪的試探……而這所有的試探,只要功臣有一次沒有過關(guān),帝王就會立刻采取行動。
而從功臣的角度來看,帝王試探本身就是一個非常負面的信號,功臣無疑處在一個非常危險的境地,既然自己“老老實實做個順民”的心愿都成了一種奢求,那不如公開造反,行險一搏吧。
而那些確實非常忠心的臣子,在皇帝的猜忌心起來之后,做事更加恭謹,殊不知,這反倒是非常錯誤的做法。因為皇帝忌憚的恰恰是你的威望和能力,你若繼續(xù)表現(xiàn)出很高的行政能力和威望,那豈不是讓皇帝的猜忌越來越重?
此時,倒不如犯一些非原則性但非常掉價的錯誤。秦始皇的滅楚功臣王翦和漢高祖的丞相蕭何就很善于利用這一點。
王翦統(tǒng)帥大軍60萬攻伐楚國,60萬是秦國的傾國之兵,怎么看王翦都應(yīng)該廢寢忘食地思考用兵方略,才能不負秦王所托。但是王翦在出征前對秦王說:“陛下啊,我老了,我最近看上咸陽某處的田宅,希望陛下能夠賜給我,這樣我的子孫就有產(chǎn)業(yè)了,我這把老骨頭也就放心了。”秦王“笑而許之”。
在征戰(zhàn)過程中,王翦依然數(shù)次上書秦王,不斷地強調(diào)田宅產(chǎn)業(yè),連身邊的大將都看不下去了:“您老這樣是不是太過分了,要真滅了楚國,大王難道還會少了您的封賞?”
王翦捋了捋胡須,說出真相:“秦王多疑,現(xiàn)在全國的軍隊都在我手里,我若不多求田宅讓大王覺得我別無他求,那大王肯定會疑懼我的。”后來,王翦果然滅楚封侯,得以安度晚年。
而蕭何做得更直接,趁著劉邦征伐英布的空當(dāng),在長安周邊強行用低價買了很多老百姓的田宅。等劉邦回來,老百姓攔街告御狀,把官司直接打到劉邦那里。劉邦哈哈大笑,開玩笑般對蕭何說:“相國,應(yīng)該愛護子民才對啊!”輕描淡寫一句話帶過,沒給蕭何任何的處分。
在帝王的眼中,臣子有兩個秘密屬性:能力和野心。對于功臣宿將而言,他們急需表明的,并不是能力,而是自己毫無野心。要想平平安安地和皇帝做一對全始全終的好君臣,就要不憚于犯那些會讓新晉之輩受貶斥和被殺頭的“過錯”,以此向皇帝表明,自己是真的沒有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