脈望書香傳古今
——趙琦美校勘特色簡論

楊迪

（四川大學(xué)文學(xué)與新聞學(xué)院，四川成都 610065）

1 趙琦美其人

文化的傳承離不開書籍，但書籍在傳承中往往會因為各種原因散佚，因此需要專門加以保存收藏，編纂目錄，校勘版本。明末清初時期，常熟憑借著古城的底蘊(yùn)，成為了天下藏書的中心地，其中一座名為“脈望館”的藏書樓，堪稱第一。這座脈望館的館主，就是趙琦美。

趙琦美原名開美，字仲朗，一字如白，號玄度，一作元度，自署清常道人。趙琦美生于1563年，卒于1624年。趙琦美之父“文毅公”趙用賢是當(dāng)時的著名學(xué)者，也是一位藏書家、目錄學(xué)家、校勘學(xué)家。趙用賢根據(jù)家藏之書編有 《趙定宇書目》，共著錄了圖書3300余種、4900余冊。而他的幾個兒子中，只有趙琦美繼承了父親的愛好，并將藏書事業(yè)發(fā)揚(yáng)光大。在趙用賢編制目錄的基礎(chǔ)之上，趙琦美更進(jìn)一步，編制了《脈望館書目》，著錄圖書近5000種、20000余冊。

趙琦美和父親一樣，不僅以搜購古籍為平生樂事，同時也投入了大量精力鈔校所見所藏的古籍，其中很多都成為了善本。趙琦美往往為求得全書不厭其煩，得書過程十分不易。

2 趙琦美校勘《脈望館鈔校本古今雜劇》的特點(diǎn)

趙琦美對元明雜劇劇本不僅做了搜集，更做了校勘工作，并不是只抄不校，這是他對戲曲史的一大功績。在早期對趙琦美鈔校戲曲的研究中，有學(xué)者認(rèn)為他的功勞“不在于校而在于抄”，這種說法難免偏頗，因為趙琦美于校勘方面的努力是不容忽視的，并在書中留下了很多簡短的校跋，可見他不止于抄，更是進(jìn)行了很多校對的工作。總結(jié)而言，趙琦美的抄校工作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

2.1 考校版本

從趙琦美的校跋中可以看出，他鈔校本子的來源，一是“從內(nèi)本錄校”，“內(nèi)本”也即指明代末年宮廷演戲的劇本。另一個來源是從于小谷的本子傳抄的，如《江州司馬青衫淚》一出后趙琦美附校跋云：“校抄于小谷本。”。于小谷其人的身份并沒有多少資料，但趙琦美曾在《董秀英花月東墻記》的校跋中提到他是東阿于谷峰子。除鈔本外，刻本只有二種，一為《古名家雜劇選》本，一為《息機(jī)子雜劇選》本。

在趙琦美鈔校的過程中，他通過對比不同版本對文本加以修訂，這在他的校跋中有很多體現(xiàn)。如《馬丹陽三度任風(fēng)子》一出中，趙琦美就在最后附上校跋曰：“內(nèi)本、世本各有損益，今為合作一家。”又如息機(jī)子本《張公藝九世同居》后附校跋云：“此冊與于小谷本大同小異，又別錄一冊。 ”再如《閥閱舞射柳捶丸記》一出后附校跋云：“內(nèi)本與世本稍稍不同，為歸正之。”可見趙琦美在鈔校時十分用心，對于能找到的版本都進(jìn)行了悉心對校，擇優(yōu)而錄，對于保存戲曲的藝術(shù)性有很大的功勞。

2.2 校勘文辭

趙琦美在校鈔時做了大量的糾正文辭錯誤的工作，使得他鈔校后的劇本便于閱讀，質(zhì)量很高。特別是內(nèi)府本，由于內(nèi)府本的來源是宮廷中雜劇藝人，所記錄的文本是供舞臺表演用的，因此并沒有那么重視文字的準(zhǔn)確性。在內(nèi)府本中，存在大量的同音字、音近字的錯誤，如將“試說”寫作“是說”，“盡心”寫作“進(jìn)心”等。對于這些錯誤，趙琦美都一一進(jìn)行了糾正，體現(xiàn)了他對書籍校勘的細(xì)致于耐心。比如《溫太真玉鏡臺》第一折“六么序”中，原鈔本作“貌比臉龐”，這是一個明顯的因為音近而導(dǎo)致記載錯誤的問題，趙琦美將之改正為“貌比蓮芳”，使之通順。又如同劇中第三折“中呂粉蝶見”一段，原鈔本作“下丹方一味”，趙琦美改“丹方”為“單方”，也是一例。

2.3 潤色語言

在鈔校過程中，趙琦美還進(jìn)行了另一項工作，他對一些劇本的語言進(jìn)行了潤色，使得劇本的文學(xué)性更強(qiáng)。比如《望江亭中秋切膾旦》一出第三折中，原鈔本作“這酒不是家童帶來的，酒大人若吃下去……”，趙琦美則在一旁以小字增加為“這酒不是家童帶來的，酒（是買來的），大人若吃下去……”經(jīng)過趙琦美的潤色，上下文銜接更加自然，讀起來也比較通順。再比如同折中后文還有一例，科衙內(nèi)的話原本作“我受了禮物，做不的夫妻了。”趙琦美在鈔校時，或根據(jù)下文正旦云：“媳婦來到這里，受了禮也做的夫妻。”，便將上文中的“物”字改為了“呵”，這樣一來，上下文整飭對應(yīng)，讀來也更通順，雖只是小小的一字改動，卻足以表現(xiàn)趙琦美的校勘思路，并非停留在糾正錯字上，更注意在保持原文的基礎(chǔ)上為其增添文學(xué)性。在經(jīng)過趙琦美如此潤色之后的劇本，語言通順文雅，文從字順，適合案頭品讀。

2.4 考證作者、曲牌名等

保存在《脈望館鈔校本古今雜劇》中有一些雜劇的作者存疑，趙琦美也對此做了一定考證。在孫楷第先生的《也是園古今雜劇考》中也提到：“其（琦美）考證功夫亦非決不可企及者。 然其一一勘定，為后人省精力不少。吾人今日讀也是 園曲，能開卷即知其作者，審其劇名異同，不煩檢索，實(shí)覺有無窮方便。 此皆出琦美之賜。是則琦美考訂之功有不可泯滅者也。”遇到不確定的，趙琦美也標(biāo)出，方便了后人繼續(xù)考證。如《立成湯伊尹更莘》一出 ，原鈔本中記載為無名氏作品，但經(jīng)過考證，趙琦美在校跋中記錄到：“《太和正音譜》有《伊尹扶湯》，或即此，是后人改今名也。然詞句亦通暢，雖不類德輝，要亦非俗品，姑置鄭下，再考。”除了考證作者以外，趙琦美亦有對原本中部分不正確的曲牌名加以考證，并糾正了錯誤。比如《江州司馬青衫淚》一出第三折中，有一段原鈔本標(biāo)曲牌名為“離亭宴煞”的唱詞，趙琦美就將之糾正為“雙鴛鴦”。

3 附錄穿關(guān)

雜劇中所謂的“穿關(guān)”，就是指演出戲劇時各個角色的穿著打扮，生旦凈末丑各有各的不同，而不同的劇目之間，也有不同。《脈望館鈔校本古今雜劇》的一大特色，便是趙琦美在鈔校時附錄了不少劇目的“穿關(guān)”，按每折的出場人物排序，給研究元明雜劇的舞臺表演留下了重要的文獻(xiàn)資料。如《山神廟裴度換帶》一出，在最末就附錄了各折“穿關(guān)”為：“王員外：一字巾，圓領(lǐng)，縧兒，三髭髯；旦兒：狄髻，手帕，比甲襖兒，裙兒，布襪，鞋……”等等，各個角色的裝扮一目了然。這些“穿關(guān)”資料，均來自內(nèi)府本，應(yīng)當(dāng)是當(dāng)時的雜劇藝人們的舞臺裝扮的記錄。趙琦美記錄的這些“穿關(guān)”資料，一方面可供研究者考察當(dāng)時的雜劇舞臺表演形式，另一方面在案頭閱讀時，也能讓讀者獲得更多信息，使得閱讀時能感知的人物形象、畫面等更具體生動。其次，這些“穿關(guān)”所記載的衣飾名目，也是考察明代服飾的可靠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