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 梅
(中國計量大學人文與外語學院 浙江 杭州 310018)
尼采說過“每一個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對生命的辜負”。這句話形象地說明了尼采對于生命哲學的態(tài)度。當這種不曾被辜負的生命存在于物質世界時,尼采告訴我們只有認清物質世界的真實本質,揭露并知曉該世界的殘暴、虛偽甚至悲劇,才能以一種戰(zhàn)勝弱者、拼搏的生命姿態(tài)來完成自我肯定、自我超越和自我創(chuàng)造的“生命意志”。
在尼采向世人闡述其悲劇世界觀里樂觀精神時,“真實的世界”是他辯論的主要戰(zhàn)場。他在《偶像的黃昏》中把世界分為兩個對立的世界,即“真正的世界”和“假象的世界”。他提到“‘真正的世界’是通過同現(xiàn)實世界對立而構成的:既然它純屬道德光學的幻覺,它事實上就是虛假的世界”[1]。當“真正的世界”不復存在,“虛假的世界”也會隨之毀滅。所以“真實的世界”是什么?當“真正的世界”與“假象的世界”相互依存,相互毀滅的時候,人們應該如何存在?尼采給出的答案是用“生命意志”立足于“真實的世界”。但是真實的本質在于它是虛偽的、殘酷的以及悲劇的。因此尼采提出了悲劇世界觀。對于此觀點,他特意強調了悲劇世界觀不是悲觀主義。他認為悲觀主義對于個體而言,確實是真理,因為現(xiàn)實世界對于每個人來說是殘酷的、無意義的。實際上,這在某個程度上體現(xiàn)了尼采的悲觀主義,因為他給每一個人定義的世界是悲觀的,同時,這也是其深受叔本華悲觀主義影響的體現(xiàn)。尼采與其它悲觀主義不同的最大特點是他既用悲觀主義的角度看待“真實世界”,又用悲觀主義的手段——“生命意志”來對抗“真實世界”。
在叔本華看來,人生是痛苦且無力的,人只有走向死亡,才能最終獲得生命的寧靜,繼而從俗世世界的痛苦中解脫出來;而尼采認為:“正因為人生是痛苦的,充滿了你死我活的斗爭,所以才要以充盈的生命力去拼搏,戰(zhàn)勝弱者,殺出一條血路,成為超人。這種意志被尼采稱為‘生命意志’或‘強力意志’。”[2]他倡導人們用積極的、有力的、拼搏的狀態(tài)以及隨時戰(zhàn)斗的行為準則來面對這個世界——即使這個世界的本質是一場悲劇。因此尼采的悲劇世界觀核心要義不同于叔本華的悲觀主義,如果說叔本華的悲觀主義是一場純粹的痛苦與滅亡之旅,那么尼采的悲劇世界觀所提倡的精神則是一種樂觀精神。這種精神給予了人們對超越生命本身的渴望,指向一種自我精神的完善和心靈的安頓。
尼采認為,當人們不得不用一種樂觀精神來面對假象、幻想以及意志變化的世界的時候,人們需要有一種獲得樂觀精神的途徑和方式。而藝術就是尼采為人們在悲苦世界與求得超脫痛苦之間架起的一座橋梁。尼采認為,用改變事物來表現(xiàn)自身生命力豐沛的過程即是藝術活動本身。而藝術活動的產(chǎn)生離不開審美,審美又離不開感官。人的感官是很精致的觀察工具,“它暫時是我們所支配的最巧妙的儀器,能夠辨別連光鏡也辨別不了的最微小的移動。”尼采對于感官的推崇和執(zhí)著雖然充滿了主觀唯心主義和神秘主義色彩,但他給我們創(chuàng)造藝術活動提供了一個行之有效的方式和途徑[3]。人通過人體最基本的機能——感官這種途徑,用審美的方式對物質世界進行加工,產(chǎn)生并創(chuàng)造出藝術活動,從創(chuàng)造藝術活動的過程中尋找并享受自我肯定的生命價值。這個時候,藝術不是目的,而是一種手段,一種“把現(xiàn)實世界藝術化,把人生的苦難化作審美的快樂,把個人的悲劇化作世界的喜劇”的手段[4]。
德國古典哲學和美學的集大成者黑格爾主張哲學會取代藝術成為絕對理念發(fā)展的頂點,而藝術最終的歸處是走向消亡。但尼采不這么認為,他覺得不論是“真實的世界”或是“假象的世界”,都具有虛無存在的幻象,要打破這種虛無和幻象,只能依靠“生命意志”,而“生命意志”的產(chǎn)生離不開藝術,藝術的創(chuàng)造離不開強大的主觀能動力——肉體活力。所以創(chuàng)造藝術的最大原動力打破了“真實的世界”里的幻象,用“生命意志”的方式與虛無對抗,達到了永恒的存在。故此藝術對于人生的終極意義是給予人“形而上的慰藉”[5]。
與“偶像”對抗,是尼采在《偶像的黃昏》里談到的對于亞里士多德以及柏拉圖等理性道德真理代表的強烈批判的態(tài)度。這個態(tài)度背后隱現(xiàn)的是當時西方資本主義社會人們精神世界的混亂以及人性精神迷失的困境。面對這樣的精神世界生存困境,尼采宣告“上帝死了”,并主張“上帝死后,道德體系將被重新解構,而人類將為此承受道德虛無的陣痛。當下,上帝不再是天國的主宰,不再擁有超俗審判的權柄,靈魂如幽靈般四處游蕩并無處安放。因此,尼采認為我們必須重估一切價值!上帝死后,我們必須重新建構道德譜系,目的是要驗證沒有上帝的當下,我們也一樣活得精彩”[6]。這體現(xiàn)了尼采反理性、反道德的傾向,他深受叔本華的直覺主義影響,但又不一味秉承叔本華遵從悲劇真相、最終走向消亡的理念,而是用批判繼承的態(tài)度揭示世界的本質——用“生命意志”生存下去。而“生命意志”里隱含的樂觀精神的產(chǎn)生又離不開藝術的創(chuàng)造活動,故而要打破“真實的世界”里的虛假幻象必須追本溯源,最終談到藝術歸源于何處。
藝術最終的歸處是什么?尼采沒有給出很明確的答案。但根據(jù)他的邏輯推斷,其最終的歸處應是:從哪兒來,到哪兒去,即它來源于人,也應歸結于人。
總之,悲劇世界觀和悲劇藝術觀是尼采悲劇精神組成的兩大重要部分。悲劇世界觀里的樂觀精神給了我們對抗“真實世界”的要旨,它讓人們在悲劇中看到,個人的毀滅促使其與天地萬物融為一體,從而解構一切塵世間的痛苦,獲得狂喜。然而個體的毀滅并不會遏制生命現(xiàn)象的延續(xù),因此尼采把悲劇世界觀的導向引至生命意志的樂觀精神。如果說叔本華的悲觀主義是從悲劇中發(fā)現(xiàn)人生的痛苦,從而平心靜氣地自我結束生命;那么尼采的悲劇世界觀則是讓人們“獲取歡樂而不是喪氣,肯定生命而不是否定生命”[7]。而其悲劇藝術觀無疑提供了“獲取歡樂與肯定生命”的方式和途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