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升明
晚飯的時候,李哥告訴我說:“老錢私奔了。”
我這才想起是有一陣沒看見老錢了,但我并不感到意外。老錢醞釀他的私奔已經有上十年了,終于付諸實施,也算是得成所愿。
“你知道他和誰私奔嗎?”李哥盯著我問。
“還能有誰,不就是……”但話到這里,我一下子愣住了。
我終于發現問題有些不對頭。就在昨天,我還在街頭的拐角遇上了石梅。當時她有些神情恍惚,一向陽光的臉上布滿心事。她沒看見我,所以我轉身避開了。我是有意避開的。當時我以為她又和老錢吵架了。她們之間這種事常有,十多年來一直沒間斷。我們作為老錢的朋友,把所有勸架能用上的詞已經反反復復揉爛了,確實有些惱了,煩了,也怕了,所以再有她們吵架了,我們都避開點。
“這個老錢,怎么可能?”我確實有些不解。
老錢其實不老,也才三十出頭。但老錢是個很傳統的人,大學里學的中文,對四書五經、儒釋道墨什么的熟稔于心。畢業后在報社,除了上班時間,其他時候都是在“之乎者也”里泡著,道行在業界口碑甚高。他從不和同事們出席娛樂場所,而且言行舉止中規中矩,穿衣服永遠正裝,皮鞋長褲配襯衫。在報社和同事們永遠打不成一片,但工作卻讓所有同事佩服。老錢常說:“這世上最美好的愛情,就是私奔,像司馬相如和卓文君。”所以他一直在醞釀著一場私奔的愛情。可是就這樣一個傳統的人,卻愛上了石梅,一個新時代的潮女。
石梅到報社的時間和老錢相差幾個月,做的是廣告策劃。她人活潑,也愛交際,經常和客戶狂飲高歌的,業績在報社遙遙領先,讓人刮目相看。
可就是這樣的兩個人,卻相愛了,愛得如火如荼,愛得一塌糊涂。
起初我們都不大看好她們的愛情,但這個世界總有一些意外發生的。這樣一份不被外人看好的愛情卻拉拉扯扯,跑了十多年。
但期間她們經常散場。矛盾的主要原因是老錢引起來的,每次石梅和客戶喝酒、K歌他就要不爽,就要翻臉。石梅一般也忍著,每次總是說以后不了,但每次說過就算了,照樣喝酒,照樣K歌。十年間為此他們的吵鬧沒有上千次也有八百次,我們都奇怪他們怎么就還能膩在一起。
記得最厲害的一次吵鬧,老錢鐵了心的要和石梅拜拜,一個人不告而別,不知道到哪里去周游列國了。三個月里,誰也沒有他的消息。我們都以為他們之間這回真的玩完了。可是,就在三個月后,當老錢疲憊地出現在報社走廊,石梅撲了上去,她像瘋了一樣,在老錢的肩頭狠狠地咬了一口,頓時鮮血浸透老錢雪白的襯衫。
但所有的一切如今都不靠譜。老錢私奔了,主角不是我們以為的。
“唉。”李哥長嘆一聲:“這世上呢,就沒有猜得透結尾的愛情。你看到的眼看就要修成正果了,卻突然被雨打風吹去了。”
看得出,李哥對此是很惋惜的。當然,我也覺得老錢有些混賬。
那晚,我們喝了很多酒,我們也決定不去看望石梅。兩個人的愛情,還是要相互呵護,自己不呵護,誰勸也沒用哦。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們再也沒見過石梅和老錢,也沒有他們的音訊,所有的電話與網絡上,他們一直處于靜音。
終于有一天,李哥又喊我喝酒。他讓我快趕過去,有老朋友。我問他是誰,他也不說。
我匆匆趕了過去,包間里就三個人,李哥,還有老錢和石梅。石梅還是那么嘻嘻哈哈,老錢還是那么一本正經。
我好一陣走神。我對老錢說:“回來了?”
老錢透過厚厚的眼鏡看著我:“他媽的,沒有愛情的私奔真難受。”
這輩子,第一次聽見老錢爆粗口。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