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情似海迎夏來

吳曉琴

在黑白季節(jié)待久了，看山看水總有枯敗腐爛之感，心情也會變得沉默和緘言。多么渴望有激情生氣的日子，讓生命盛放。

迎春花剛透露出一點春訊，那些花呀、草呀、鳥呀、蝶呀就被等不及的人們從《詩經(jīng)》、唐詩宋詞里放飛出來，落到春情上繚亂春心。春正在一路泠泠寬情舒意的走來，她將生命中的千山萬水一一點醒。

太陽才笑了兩三天，陽光就散發(fā)花香的明亮，活潑了心情。

三月末的尾，春日一下子漸長，這里不止春暖，還有花開。細凝靜賞一枝花開，靜解一朵花語，黙猜一段心曲。端詳燕子輕語時的俏模樣，一聲脆鳴，喚來一場春雨，山霧剪出一江春水。四季最好的景致大約便是這個時候了，一切都是生命勃勃，把孤瘦的心漸漸引得歡暢了起來！

入了川道，春光迸裂，春景四溢流瀉。我被濃郁的春驚詫了，原本以為別處的春如秦嶺高甸一樣，是枯萎的衰草，難料到一河兩岸，一樹樹桃樹、杏樹、梨樹……花開炸了，叮鈴鈴，噼里啪啦。繁華淹沒了枝干，一簇簇、一團團，密密匝匝，擁擁擠擠，一樹就是一團花海。美景卻原來是這般的姹紫嫣紅：純白，淡紅、粉紅、、桃紅、絳紅、玫紅、丹紅，朵朵如綢，簇簇聚彩，天然鮮艷。只是朱紅還未加入紅的序列，因為她要等到夏天才來，不急，春天來了，季節(jié)會一天天熱情起來。一枝枝桃花臨水照影，如花妖狐媚，驚鴻一面。一株株柳樹呀，綠云綠蕪，綠的萋萋蔓蔓，綠的青春飛揚。綠隙間翹出飛檐白壁，青黛灰瓦，這是江南水村的宋意古畫，是不太久遠的明清水肆，我仿佛站在回廊出把欄桿拍遍。我從驚喜而沉入恬靜，靜默地、歡悅地陶醉在這鋪天蓋地的春色中。

今年的春即使相見也是應不識，剛剛說罷柳絲如煙，這萌黃的柳絮就從綠玉葉兒間擠出來，大方的招搖春色，軟腰青枝婆娑出風情，如剛出妝的清醇稚女，身著綠裳綠裙，邀風共舞蹈，一曲漢舞踏歌等你來。屋后的山一天一個新模樣，紅深黃翠，山崎綠濕縈紆，恍然初見的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目光尋覓春花，抬腳我已跌入萬里花海中，在數(shù)桃花朵朵開的日子中，桃花已艷遍大江南北，杏花繁華消歇，楊槐已綠蔭，在這一樹花啊嘆息中，春意過半春已深，這次第來的是海棠花、櫻花、牡丹、芍藥、桐花……

最是驚艷海棠花美美地開，爛漫了心田。實乃“國艷”，綠鬢翠生，繁葩滿樹，艷麗、沉著、明快、高雅，嬌柔紅艷，生機蓬勃，而又溫情脈脈，那成簇的艷麗花姿，可謂美人兒的佳姿絕色。一樹海棠風中俏立，花瓣如凝脂，紅中間白，白中俏紅，初放紅如胭脂點點，及開則漸成纈暈，一陣香風蕩過，抖落玉瓣凝珠，更是楚楚動人，惹人愛憐，不忍對她呼氣打擾其安詳。

那些嫩花、小花按時序次第開過后，一花一念開，君臨天下。聞說洛陽的牡丹芍藥春尚好。“花王”“花相”戎裝登場。站立山頭，彩繡粉紅色女大靠大氣一甩，帥令箭一擲，眾花得令，群芳吐艷，彼時是花中豪杰的天下，屋前房后，山壟田梯，花園廣場開的汪洋恣肆，碧綠石藍的葉間，擠擠挨挨，枝枝傲立，霸氣占盡優(yōu)美，千彩百色，花瓣盡舒，黃蕊吐香，招蜂惹蝶，好個輕騷。雍容華貴哪花能敵，孤芳清高，獨秀一片天地，中國的工筆畫也是如此。

立于玻璃后，目光被一樹樹紫瑩瑩淡黃綠的桐花打傷。樹干高聳、樹冠敷暢，情竇微微初開，開也爛漫，碩大嫵媚，花開似錦，如一仕女，在臨壁自畫。此時已是綠草裝飾碧紗窗，放眼望去，桐花無處不在，這個植根于廣袤大地的“民間鄉(xiāng)土花”，無須你刻意去拜謁，“漠漠客舍桐花春”，舍后山上桐花間綠楊，河岸江道桐花夾行舟。一邊是開放，一邊是落也繽紛，凋零時，地上如鋪茵褥，讓人莫名的暗沉惆悵。此花才更惹人青絲，只道是匆匆春又歸去，哎，盼春又怕花開早，而今又是花開盛極時，盛時也是衰時矣。花下落紅無數(shù)，惹了葬花人的淚，荷鋤提花囊站于花冢旁，悄語：春且住。春聽不應聲，唯有生命一天比一天的新鮮。

河水汩汩泛青，東風不負西風的叮嚀，把河面吹出紋理。一只白鳥低低的斜飛，忽地就停歇在水中央的一塊高出水面青石上，引頸喝水，打擾了住在石縫的小麻魚的安靜，他們鬧騰騰的擁在魚媽媽的身后，倏兒漂漂蕩蕩，悠悠閑閑，敲開鄰居小蝌蚪的家門，拉上一隊蝌蚪逆水流而上，萌萌張望河岸風景。七八只小河蟹偷偷摸摸，緩緩慢慢溜出寺門，端坐在寺院廣場閉目誦經(jīng)打坐，或許是陽光溫暖的過，三五只小河蟹仰倒在沙床睡沉睡沉，法海乘機出來曬曬腹內(nèi)的經(jīng)文，看看現(xiàn)在是何年？憶一憶“西湖美景三月天，春雨如酒綠如煙”，不盡詠嘆。細膩的陽光，映入河底，潔凈清涼的細沙被這群生物的倒影畫成寫意沙畫。這一幾尺見方的沙洲寧靜疏遠。

春走在歲月的淺巷口，而我亦被春牽著走了很久很久，她的每一個節(jié)律，我都深深注視過。春往我歸，我一轉身，又被春撞到，我閉目沉思時，春山春水就成半夏了。

我知有些花是開在眼里，開在眼里的花，年年會來，年年會有。有些景致是落在心坎，你和她只有這一段的良緣，走過季節(jié)，便不再遇見。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