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楊
我想要一只牧羊犬
王大強有一個漂亮的妻子和一個可愛的女兒,生活原本很幸福,可在王大強37歲那年,一系列變故讓他的幸福徹底消失了。
首先是他的女兒欣欣得了一種可怕的疾病——“漸凍癥”。這是一種無法醫(yī)治的絕癥,得這種病的人會逐漸失去行動能力,直到呼吸衰竭而死。欣欣才14歲,花一樣的年紀,卻要一點一點枯萎,想到這里,王大強的心都快碎了。
但這還沒完。欣欣得病后,過不了苦日子的妻子看著欣欣的病一天天嚴重,并且王大強也已身無分文,無力醫(yī)治女兒的病,最終熬不住,遞給王大強一紙離婚協(xié)議書,抹著眼淚離開了。
為了給欣欣治病,王大強把房子賣了,和欣欣搬到了棚戶區(qū)。他又找了一份晚上給人卸貨的活兒,每天干到凌晨3點,回家睡一大覺,這樣就可以在白天照顧欣欣了。他經常用輪椅把欣欣推出棚戶區(qū)那條狹長彎曲的胡同,帶她去看外面的世界,希望欣欣能多經歷一些人生的美好。

欣欣非常樂觀懂事,但她越是這樣,王大強的心越酸痛。14歲,本該是叛逆的年齡,但苦難卻讓欣欣過早地懂事成熟。直到得病的一年后,欣欣才第一次跟王大強耍起了孩子氣。她說想養(yǎng)一只狗,并且非要一只德國牧羊犬不可。
王大強想,女兒得病之后,就跟自己提過這一個要求,自己苦點累點無所謂,女兒開心就行。最終,王大強讓步了,他給女兒買了一只小牧羊犬。
欣欣給狗取名叫貝貝。欣欣很喜歡貝貝,但她的行動已經遲緩無力,所以給貝貝喂食和洗澡的事也落在了王大強身上。
大概是王大強照顧貝貝比較多,貝貝跟王大強很親。當貝貝長成一條威武的大狗時,它在每天的凌晨3點,也就是王大強下班的時候,都會蹲在胡同口等他,然后陪他走過那幽暗狹長曲折的棚戶區(qū)胡同。欣欣對王大強說:“貝貝學會了用爪子擰開門把手,每天凌晨3點之前都會自己奔出去迎接你。”王大強聽了心里滿是感動和幸福,他還覺得有這樣一條有情有義的狗陪在欣欣身邊,自己也會更心安。
我想要一臺電腦
欣欣16歲生日的前幾天,突然有點兒難為情地對王大強說:“爸爸,你能不能給我買一臺電腦做生日禮物?”
王大強掙的錢基本上和欣欣的醫(yī)藥費以及父女倆的生活費相抵,他現(xiàn)在真的沒錢去買電腦。可女兒的要求過分嗎?她這個年紀的孩子,哪個不玩電腦?網絡能夠讓欣欣接觸到一個比書籍更廣大的世界,或許它能解開欣欣心里的結,讓她更快樂。想到這里,王大強沒來得及想怎么弄來錢,就一口答應了欣欣。
生日這天,欣欣用上了電腦。王大強對欣欣說:“這個月生意好,老板一高興,發(fā)了兩千塊獎金。”事實上,錢是王大強獻血后老板獎勵的。
自從買了電腦之后,欣欣常常在電腦前一坐就是半天。王大強看到,女兒的精神狀態(tài)果然好多了,臉上經常泛起笑容,這讓王大強心里暖暖的,他最期盼的就是女兒能開心。
我想要一個媽媽
17歲時,欣欣已經不能行走,病情一天比一天嚴重,王大強額頭上的皺紋也一天比一天增多。這天,欣欣拉住王大強的手,對王大強說:“這么多年來,其實我還一直有一個愿望沒有對您說,那是我心里最大的愿望。”
王大強說:“欣欣你說,無論這愿望是什么,爸爸都會幫你實現(xiàn)。”
欣欣說:“我最最希望的就是……我能有一個媽媽!”
王大強聽了欣欣的愿望,馬上就怔住了。那個女人自從走后,就再也沒有回來。王大強早就想過,不要說沒有女人會跟他來受苦,就算有,他也不要,因為他要把自己后半輩子的全部用來保護欣欣,欣欣不需要一個后媽。但聽了欣欣的話,王大強才猛然意識到,這些年來,欣欣最缺少的就是母愛了。他的腦海里突然想起了那句歌詞——“世上只有媽媽好,沒媽的孩子像根草”。想到這里,王大強突然覺得欣欣好可憐。他松開欣欣的手,背過臉去,走到窗前,抹了一把眼淚,他知道自己沒有能力實現(xiàn)欣欣的愿望。
欣欣沒有再提這件事,王大強也沒有再提,不過這件事總像一根刺扎在王大強的心里。直到有一天,王大強收到了一封信。
信是一個叫劉芳的女人寫來的。信上說,她在網上看到了欣欣的故事,欣欣說自己將不久于人世,最大的遺憾就是沒有一個媽媽來愛她。劉芳看到帖子后很感動。她離婚了,也沒有孩子,40歲,正是當欣欣媽媽的歲數(shù),她希望能來到欣欣的身邊,彌補欣欣的遺憾,像一個媽媽一樣關愛她,哪怕只有幾天。
為了實現(xiàn)欣欣的心愿,王大強回信請劉芳過來。王大強看得出來,這個女人很有愛心,和欣欣的性子也很合得來。能遇到這樣的人,算是欣欣的福氣。
劉芳在王大強家附近住下,每天過來照顧欣欣,陪欣欣聊天。劉芳原本和王大強約定照顧欣欣半個月,但半個月之后,欣欣和劉芳都感到舍不得離開對方,希望兩人再相處一段時間。
劉芳對欣欣很好,對王大強也很照顧。王大強慢慢對劉芳也有了一些了解,原來劉芳之前有過兩段不幸的婚姻。第一次是因為男方出軌,第二次是因為她被診斷為絕癥,男方害怕負擔治療的費用,于是提出了離婚。但離婚后劉芳才發(fā)現(xiàn),自己得的并不是絕癥,而是診斷出了差錯。劉芳說:“從這之后,我更加體會到,婚姻中,對方的人品是最重要的。”
一晃3個月就快過去,這時的欣欣已經起不來床,甚至說話都很費勁了。王大強和劉芳都守在欣欣身邊照顧她。王大強預感到,女兒的日子恐怕已經不多了,他的心在滴血。
這天,王大強看到欣欣突然流下了眼淚。王大強趕緊握住女兒的手,問女兒怎么了。
欣欣說:“我的愿望還沒有實現(xiàn)。”
王大強說:“我和劉阿姨都在你的身邊,你還有什么愿望,爸爸幫你實現(xiàn)。”
欣欣吃力地說道:“劉阿姨這么好,我想讓劉阿姨成為我真正的媽媽,我想看到你們的婚禮!”
王大強怔住了,久久沒有說話。
實現(xiàn)你的愿望
欣欣的病情惡化得很快,幾天之后,她再也講不出一句清晰完整的話了。“我想讓劉阿姨成為我真正的媽媽”成了她的最后一個愿望。
這天,劉芳把王大強叫到一邊,對王大強說:“我想幫欣欣實現(xiàn)最后的愿望,做欣欣的媽媽。”另外,她也真心實意地想做王大強的妻子。
王大強聽后吃了一驚,他對劉芳說:“跟我只會受苦,我給不了你幸福。”
劉芳說:“我跟你說過了,我看重的是人品。我不需要享清福。你是一個善良、有責任感的男人,如果可以,我愿意跟你一起照顧欣欣,一起度過后半輩子。我覺得這就是幸福。”
王大強的眼圈有點兒紅了,他點了點頭。
婚禮很簡單,在家舉行,只邀請了為數(shù)不多的親戚朋友參加。王大強和劉芳喝過交杯酒之后,輪椅上的欣欣雖然不能說話,但臉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這時,劉芳從口袋里拿出了一張紙,她跟大家說:“這是欣欣在半個月前跟我說的一段話,當時欣欣讓我記下,并讓我在爸爸媽媽的婚禮上念給爸爸聽。”
劉芳念了起來,紙條上寫道:
“爸爸,這么多年,我心里一直有憂慮,那就是怕你過得不好!幾年前,我之所以要你買貝貝,是因為咱家這段胡同晚上又黑又長,我擔心你晚上獨自在胡同里走不安全,才跟你要牧羊犬,為的就是訓練它保護你。除此之外,我還怕我走之后,你的生活失去了重心,沒有活下去的動力。我怎么也想不出解決這個問題的辦法,于是就求你買來電腦,希望能在網上找到辦法。我把我的故事發(fā)到網上,媽媽看到后對我說,她被我們父女感動了,并且說最好的方法就是能讓你擔負起新的責任。她說她很想見見善良的我,也很想見見善良的你。媽媽來之后,我發(fā)現(xiàn)她人真好,并且對你的印象也很好,于是我就希望你們兩個人能走到一起。爸爸,從今天起,媽媽就成為你的妻子了,你可要擔負起責任,即使有一天我不在了,你還要好好生活下去,像照顧我一樣照顧好媽媽啊!”
聽完這段話,客人們都流下了眼淚,王大強也已泣不成聲。王大強終于知道,這么多年,欣欣一共跟他提過3個要求,竟然全是為了保護他。他覺得,欣欣的身體雖然逐漸封凍,但心靈一直在散發(fā)著熱量,這個世界上如果有天使的話,那就是自己的女兒了。
(摘自《上海故事》)(責編 拾谷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