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歌（組詩）

孟甲龍

1

眼眶被頭頂的月色拉開，我需要

走進夜空的內部，去看看

故鄉榆樹的枯葉，父親的獵狗

去墓地悼念祖父、祖母

帶去祖傳的祭奠形式：叩頭三次

工廠被野草叢團團圍住，酒瓶

插在里面，顯得格格不入

女人穿著粗糙的藍色服裝，搬運著

日子，她們如我一樣也是異鄉人

或因如此，對我十分溫柔

空閑時我們會交談，關于孩子和故鄉

2

淚水化為輕風，當異地的晨鐘

敲響，當視網膜布滿塵土

我記住的只有光，遺漏了所有疼痛

穿梭在他鄉的石頭和草叢里

心思比回憶繁雜，機器屬于白天

鐵床屬于夜晚，故鄉的月色在身后

我像演技浮夸的演員，日子

總是被我演成充滿流浪味道的行走

我問陌生人，會不會死在揚州的土地

沒得到確切的答復，我知道

母親希望我壽終故土，掌紋

被鐵磨的沒了紋路，每一條都有故事

關于我居住的地址，亦或關于風暴

3

不用紅外線探測，我就能看見

焊工的導線上布滿了螻蟻的尸首

通電的瞬間，又集體復活

窸窸窣窣，吵的人們只能宰殺他們

交給食堂的王師傅，做出關味佳肴

不間斷的思索，在食物鏈中

我處于什么樣的位置？食物者

還是被食者？我潔白的骨頭

是否也如路人甲乙般，在篝火旁

坐觀我如何在異地的夜里垂死掙扎

4

行走在霓虹燈下，來往不逢故人

苦難的源頭一直活躍在心里

我從未逃遁，從未放棄尋找光明

我仿佛在承受所有人的不安和饑餓

在消化鬼神和巫婆的一切詛咒

親人一晝一夜老去，按著自己的方式

活著，異地人來我的故鄉

鄉親會送上高粱酒和糯米團

他們善良而饑餓著，一生加急

夜里經常做夢，夢見牙齒掉光的奶奶

夢見群山間的落日，夢見全部叮囑

祈求菩薩庇佑親人和家畜

等我來了，再收拾被生活撕破的殘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