詠物八行：機器（組詩）

冷吟

推土機

穿行于斷裂的骨骼之間。忽快忽慢

忽進忽退。這只鐵質的蟲子

是在為城市做一次整容手術嗎

它弧形的掌心究竟握著誰的疼痛

抽搐和尖叫？誰又能知道：到底要用什么樣的光線

才能縫合一個人的平靜與恐慌？

但你知道：世上有太多的殘局等你

去收拾。有太多的坎坷等你去擺平

挖掘機

挖開皮肉。挖出血。挖出骨頭和關節

挖出那些筋一樣有彈性的真相

把月亮的鉆戒戴回風的無名指上

挖出淚水。挖出夢。挖出腐爛的記憶

和欲望。讓愛與恨變成兩只蝴蝶。一只孤獨地死去

另一只站在枝頭：模仿落葉動情歌唱

唯獨不能挖出疼痛：這把鋒利的刀子

要好好留著。以叫醒大地麻木的心臟

切割機

一分為二。用旋轉的牙齒。速度

切開辯證的核：讓完整分裂破碎

讓單數分裂復數。但意外出現了

一條路切開還是一條路。一條河

切開還是一條河。而一場愛切開就沒有了愛

一個快樂切開倒成了兩個快樂

如果愿意。我可以切開任何堅硬

但面對一朵花。我變得無所適從

電焊機

合二為一。破鏡重圓。我有足夠的溫度和亮度

去熔化冷漠。隔閡。讓散亂回到秩序

讓分裂回到完整。從這點來看。我多像

一個熱心腸的媒人呢。是啊。這世間很多

事物需要牽線。撮合。才能固定一種美好：就像這些

鋼筋

只有抱在一起才能長成一座大樓。相不相信

我可以焊接任何東西。比如毫無關聯的兩個夢

比如若即若離的兩只手

攪拌機

鐵質的腸胃。旋轉的子宮。吞得下干和濕

也容得了軟和硬。疼痛。欲望。變得

清晰可見。那雙反復無常的手卻遁了形跡

一次預定的蹂躪。還是一場公開的

暗箱操作？時間之上。圍墻之外。花朵們都已疏遠了

盛開

再大的風暴也影響不了城市和家園分娩的

速度。走出堅硬的水泥。你發現天空的思想

藍得要命。但來往的樹木依然熟視無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