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瓷兔子

我大學第一學期時,幾乎懶到發霉,除了不得不去的專業課之外,所有時間都賴在床上,支著小桌吃著零食,不是追劇就是玩游戲,每天睡醒都能完美錯過食堂的早飯,短短兩個月就胖了十幾斤,又因為常熬夜弄得臉色暗沉痘痘頻出,明明還不到二十歲,卻像是個蓬頭垢面的中年婦女。
并不是沒想過改變,只是通常死撐不到一周,就又被惰性打回原形。屢試屢敗之后,我跟下鋪的學霸姑娘有了如下一段對話:
你以后早晨去念英語能不能叫一下我?
我每天6點起床,你確定你可以?
我迎著她懷疑的目光發誓,為了顯得可信,甚至還補充了一句:要是鬧鈴響完我還沒起,你就拿晾衣竿打我……
開始時的滿腔熱血很快就冷卻下去,我也嘗到了豪言壯語帶來的惡果:在很多個寒冷漆黑的早晨,當我一把摁掉鬧鈴準備接著跟周公再續前緣時,總有一根又粗又長的晾衣竿,從我床邊幽幽地伸過來,連打帶戳地把我弄醒。
我跟著學霸姑娘混了整整兩個學年,不記得被夏天的蚊子咬了多少個包,也不記得在冬日的冷風里打了多少回寒戰。印象中特別清晰的是,在一個下雨的清晨,我一邊哈欠連天一邊跟她抱怨:你說,我們這樣努力到底有用嗎?考試都不見得能比去年高多少分,更別說跟清華北大的學生去比,也不知道到底能得到什么。
而她盯著手中的書,連頭都沒抬地回答我:我努力又不是為了勝過本來就不普通的別人,而是不輸給原本就平凡無奇的自己。
但行好事,莫問前程,我對得起自己的每一天,至于結局如何,由天命吧。
我是在很多年后才想通了這個道理,所謂天命,所謂運氣,不過是一個人夜以繼日的積累所帶來的質變,這世上并沒有什么從天而降的貴人和機遇,不過是努力了足夠久,等到足夠優秀之后,才有了伸手摘星的資格與權利。
學霸姑娘在畢業那年,被翻譯專業全球排名前八的蒙特雷高級翻譯學院錄取,我時常在朋友圈里看到她發的大段大段的經濟新聞、艱澀難懂的專業術語和新華字典一樣厚的會議資料,也看到她開始帶上同傳耳機出入各種高端會議。
有一次,我問她:聽說同傳壓力很大,你這么拼,每天是不是活得很累?
她一如當年的熱血,秒回我:很累,但是充實且有成就感,滿足到即使知道今天是生命中的最后一日,也不會后悔。
而那時的我呢?畢業后沒了學霸姑娘在身邊鞭策和鼓勵,又陷入了職場不上不下的倦怠期,過著朝九晚五的安定生活,每天下班不是跟朋友在街邊瞎逛就是回家看劇,若今日也是我的最后一天,我又怎么敢如她一般,坦蕩地說此心無悔。
后來,各種機緣巧合我認識了很多上進的朋友。
看著她加班到十點回家雷打不動地復習一個小時GMAT;
看著她在上產床的前一天還堅持寫完了最后一篇推文;
看著她在哄完孩子身心俱疲的深夜回一封重要的郵件;
她們也并不是三頭六臂的女超人,不過是小心翼翼又拼盡全力,護著自己內心的那點小火苗不至熄滅。
而這些朋友對于我的意義,并不是能用于文章中的很勵志的素材,而是在許多個無能為力的自我懷疑和自我厭棄的時刻,只要看一眼,就能被她們身上強大的吸引力瞬間拉回正軌。
成年人的友情太過現實了呀,無論往昔的情誼怎樣,也抵不過有一天因心智認知上的差異而無話可說。害怕自己被頹廢纏身,被努力的她們丟下,成為那個只能在聚會上尬聊的局外人,而這樣的擔心,又成為約束和激勵自己最好的動力。
《教養的迷思》中提過一個很有趣的現象:生活在貴族家庭的孩子,他們頭八年中的大部分時間是與保姆、家庭教師以及一兩個兄弟姊妹一起度過的,很少與母親一起,跟父親的相處時間更少。當孩子八歲時被送進寄宿學校,在那兒要待上十年,只有在放假時才能回家,然而,當他們離開伊頓或者哈羅等私立貴族學校時,已做好成為英國紳士的準備。
而伊頓公學的前任校長托尼·里多說得更加直白:伊頓的杰出,并不是完全依靠師資或設施,更重要的是,它匯集了最優秀的年輕人。
這樣的環境對人的影響是巨大的。你會不自覺地自問:這些人能夠做得如此優秀,為什么我不可以?他們會在同齡人身上看到自己想要成為的樣子,同時也從同齡人身上學習自己缺乏的技能,這就是同輩壓力所帶來的動力。
我收到過很多私信留言,說身邊所有的人都渾渾噩噩胸無大志,自己想做點什么卻又總害怕被當作異類,因而雖然心向往之,卻遲遲無法采取行動。
而我也慢慢理解了,諸如此類的困擾,并不完全是一個人自己不努力還歸罪于他人的借口,人本來就是情境動物,在哪種環境中扮演哪種角色有時身不由己。
然而正如蕭伯納在《華倫夫人的職業》中寫的那段話:
人們通常將自己的一切歸咎于環境,而我卻不迷信環境的作用,在這個世界上,有所作為的人總是分離尋求他們所需要的環境,如果未能找到,他們也會自己創造。
我有個很勵志的讀者,他在一所私立學校里讀三本,班里沒人學習,幾個舍友更像是住進了電腦游戲里,除了吃飯之外連宿舍門都不出,他每次去圖書館,都會受到舍友的嘲諷和誘惑,有時實在忍不住,就想跟他們一起玩一會兒,玩著玩著就忘了去上自習。
心中為數不多的不甘和上進像是秋風里搖搖欲墜的最后一片葉子,眼看著就要身不由己地落入泥濘。
后來,他想出了一個主意,在學校幾百個人的微信群里,他每天都會發一段學習打卡的消息,從一開始被嘲笑,到逐漸見怪不怪,第35天的時候,有個人加他微信,說,我們一起學吧,然后又有越來越多的人加入,他們組成了一個26人的小群。他們甚至都不是同一專業,但這并不妨礙他們每天一起去旁邊的名校蹭課,一起去念英語讀書找實習。
今年他畢業,很開心地來找我,說群里伙伴們的出路都很不錯,不是早早簽進了企業,就是考上了985高校的研究生,還有兩個拿到了國外高校的Offer。
生在何處,有哪種父母,進哪所學校,到哪里上班,遇到什么樣的人,并不常常如人所愿,但同類往往相吸,無論在哪種情形下,我們都有挑選朋友和創造情境的能力。
你是誰,便與怎樣的人做朋友,而與怎樣的人交往又在反向塑造著你。
但愿你還有能力去挑,但愿你還有資格去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