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把后媽當媽

亦若傷

一

嫁給陸北川之前，我一直有個堅定的信念，那就是，女人千萬別給女孩當后媽。同理，男人也絕不要給男孩當繼父。這么說，絕對有據可依。其實，關于同性相斥這個道理也適用于親情當中。一般來說，男孩跟母親比較親，因為父子同為男人，性格同樣剛硬，兩人在一起難免會有硬碰硬的感覺，自然互相抵觸，所以往往很多父子都氣場不合。而女孩多數戀父，因為女孩天生柔弱，需要父親給她安全感。要不怎么說女兒是父親上輩子的情人呢？

可是當愛情來了，再多的理智都化為了泡影。我還是義無反顧地選擇了給陸北川的女兒當后媽。

進門之前，我就做好了被打擊的心理準備。繼母與繼女是天敵，其敵對態度不亞于婆媳關系我是深知的。

新婚第三天，我晾在陽臺上的寶藍色真絲睡衣就多了幾個洞。這是我最喜歡的一件睡衣，心疼得我差點哭了。回頭看到陸雨萌一臉幸災樂禍的笑，不用猜，這么幼稚的手段肯定出自這丫頭無疑。

我清楚這樣的事情不能跟陸北川說，男人最討厭打小報告的女人，尤其控訴的還是他的寶貝女兒，而且這樣會更加惡化我和陸雨萌之間一開始就劍拔弩張的關系。我只能忍了。

另外，我一向自認為還不錯的廚藝被陸雨萌同學批判得體無完膚，她往往吃了幾口就摔了筷子，去一邊吃泡面或是零食。這讓陸北川十分心疼，趕緊跑去廚房重新為寶貝女兒做飯。

看著她老爸為她忙前忙后，她一臉勝利的微笑，“真不明白我爸爸怎么會娶了你，無才無貌沒氣質，連飯都做不好，除了年輕點還有什么長處呢？他可真夠沒眼光的了。”

二

有一段時間我的皮膚不知道怎么突然紅腫起來，而且還起了不少疙瘩，又痛又癢。陸北川帶我去醫院皮膚科看醫生。醫生說是化妝品過敏，讓我暫停使用目前的護膚品和化妝品，還給我開了藥，內服外用。

我多年來一直用同一品牌的護膚品和化妝品，從來沒問題，怎么會突然之間過敏了呢？

當天回到家里，陸雨萌面對我慘不忍睹的臉好像有幾分躲閃，眼神里似乎有愧疚不安。我恍然大悟。

我回到臥室，逐一檢查我的護膚品。在仔細聞化妝水的時候，我發覺了異樣的氣味，然后我拿起清洗指甲油的卸妝水聞了一下，終于確認，化妝水的異味恰恰來自這瓶明顯少了一半的指甲油卸妝水。

夜晚，我悄悄拿著指甲油卸妝水和化妝水來到陸雨萌的房間。我敲了幾下門，聽到她不耐煩地說，“干嘛呀？我要睡覺了。”

我說：“萌萌你幫我看個東西吧。”

她在里面問：“什么東西？”

我說：“指甲油卸妝水。”

她不做聲了。過了一會兒，門打開了。我走進屋，揚了揚手里的兩瓶水，“貌似我的指甲卸妝水只用了一點點， 你說它怎么少了這么多呢？”

她揚著脖子反問，“我怎么知道？”

我笑了，“你說，它們會不會跑到我的化妝水里去呢？要不，我讓你爸爸陪我去化驗一下，看看這瓶化妝水里面是不是多了什么？”

她咬了咬嘴唇，“你威脅我？”

她害怕了，她清楚她老爸的為人，雖然疼她，但是原則性極強，如果知道了這件事肯定不會輕饒她。

我收斂笑容，“丫頭，你放心吧，我沒那么小人，這件事就當它沒發生過，你老爸絕對不會知道的。但是希望你以后磊落點。好啦，晚安吧。”

我揮了下手，轉身離去。她似乎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

接下來的幾天，陸雨萌見我每天戴著墨鏡口罩上下班，如同地下工作者一般，尤其是我和她老爸對待她的態度一切如常，她臉上有了些許不忍，人也變乖了不少。

一天，她放學回來之后，趁著她爸沒回來，磨磨蹭蹭來到廚房，把一管藥膏放在水槽邊上，眼睛看著別處說：“那個，我同學她媽是美容醫生，這是我跟她要的，據說效果很好的，我沒想到你皮膚這么脆弱，我，只是看不慣你，想要小小地教訓你一下，沒想到……”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沒想到把你的臉搞成這樣了。”

我笑了，“謝啦，不過沒關系，我這張臉啊，破相就等于整容了你說是不是？再說，臉難看心靈美不就行了？”

她低下頭，“對不起，我知道女人最看重的就是臉，我這次確實有點過分。”

我說：“行啦，過一段時間就會好的，又不是硫酸，我都不擔心，你擔心個什么勁兒？”

她笑了，“其實，你也不是那么討厭。”

我說，“我對你的看法也一樣。”

三

陸雨萌的班主任老師給我們打電話，說她最近跟同班的一個男生走得很近，有早戀的跡象，老師讓家長多盯著點兒，馬上就要中考了，不能讓孩子分心耽誤了學習，影響了考試。

陸北川覺得這種事當父親的不好跟女兒開口，于是讓我跟她談談。我只能接下了這個艱巨的任務。

周末，陸雨萌難得有半天休息日。我帶她逛街，給她買了不少東西。然后帶她去吃飯。

我說：“等一下咱們去看電影吧。”她點頭說好。然后我不經意地問她：“聽說，你和一個男生關系不錯？”

她停下筷子，警覺地問：“誰跟你說的？”我微笑，“我怎么知道的沒那么重要吧？”

她放下筷子，“你是來當說客的？今天對我這么好，就是為了勸我離他遠點兒？我可不想聽你們那些老生常談的道理。真不明白老師和家長們怎么就這么草木皆兵呢。”

我托著腮說：“誰說我要勸你改邪歸正回頭是岸啦？我是那么按常理出牌的人嗎？”她狐疑地看著我，“那你什么意思？”

我說：“約他一起來看電影吧，我想看看那小子能配得上我閨女不？”她看了我一會兒，見我不是開玩笑，揚了揚眉毛說：“我陸雨萌是誰啊，你以為我會像我老爸那么沒品位？”

我狠狠地給了她一個白眼。

男生果真被約來了，高挑個子，眉清目秀，而且據說成績很不錯，一直名列年級前五。看來這小丫頭眼光確實不錯。一場電影看下來，我們仨已經建立起了深厚的革命感情。

回去的路上，陸雨萌問我：“你說要是我老爸知道你這么陽奉陰違會怎么收拾你呢？”我眨著眼睛說：“我們彼此保密不就行了。”

她又問我：“你為什么這么開明呢？”我一邊開車一邊說：“因為我也青春過啊，很理解這種感受。不瞞你說，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也是情竇初開，跟一個男生有了朦朧的感情。”“后來呢？”她追問。

我不動聲色，“我天資不夠，精力有限，沒法兼顧學習和戀情，成績下滑，后來他考上了重點高中，又上了重點大學。而我，只上了普通高中和三流大學。然后就成為了今天你眼中無才無貌的平庸女子。如你所想，我和他已經不般配了。很多時候，愛情也要建立在條件相當的基礎之上。不是所有愛情都是那么純粹的，多少都有功利的成分。”

她咬了下嘴唇，“你還是在游說我離他遠點。”我搖頭，“絕對沒有這個意思。只是想要告訴你，你們現在是學生，學習才是高于一切的，戀情是次要的。真正的愛情是讓彼此提高，讓彼此變得更好，而不是毀了自己和對方。如果是那樣，愛情會是多么不堪的東西啊。你說對不對？”

她點頭，“有道理。”“所以啊，”我接著說，“你們要攜手共進，在成績上一決高下，爭取考上最好的高中和大學，成就更好的未來。要知道如今的競爭有多激烈，沒有個拿得出手的學歷，根本不好找工作，生存都困難，還談什么愛情？有情飲水飽那是童話。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另辟蹊徑走上成功路的，大多數人還是要安分守己走尋常路。另外，沒有老師會贊成學生早戀，你們也要顧及老師和家長的感受，不要和老師對著干，盡量避免過多接觸。我們中國不是有句古話叫做‘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嗎？”

過了一會兒，她終于說：“我明白了。”

四

陸雨萌不負期望，考上了重點高中。而正如我預料的那樣，她跟那個男生逐漸淡了。如同哪里有壓迫哪里就有反抗一般，感情亦如此，往往別人越是反對打擊，當事人就越是覺得自己的感情可歌可泣彌足珍貴，值得擁有。反之，也就索然無味了。尤其是情竇初開的小男孩小女孩，更是如此。

我二十七歲生日那天，她遞了一個精美的禮物盒給我，“林小慈生日快樂。”

對于這個稱呼，她老爸一直頗有微詞，說她沒大沒小。可她說：“那我叫她什么啊，她比我大不了多少，我總不能叫她媽吧，何況我有媽的，我可不想有兩個媽。我要是叫她姐姐又差輩兒了，所以還是叫名字的好。這樣感覺更親切。”

我也不介意她這么叫我。看我們兩個一個愿打一個愿挨，她老爸也只能聽之任之了。

她讓我到臥室拆看禮物。原來是一件黑色蕾絲睡衣，上面刺繡著花朵。

她說：“怎么樣，還不錯吧，穿上它多多誘惑我老爸哈。”

我拍了她腦袋一下，“小丫頭思想怎么這么不純潔呢？”

她笑，“得啦，這有什么啊，我這么大了，什么不懂呢。你們趕快給我生個弟弟妹妹才是正事，不然以后我自己要養你們好幾個老人呢，想累死我啊。”

說到底，后媽畢竟不是親媽，沒有血緣關系，注定彼此不可能親密無間。做不到視如己出就不要勉強，當朋友相處最好，能夠相安無事便是天下大同。

責編/劉維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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