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澤豐
我們都很熟悉奧立多,他喜歡站在我們的身后看我們為游客畫肖像,有好幾年了。他有一張典型的印第安人的臉:窄額頭,大嘴,寬鼻翼,短脖子,很像古代瑪雅人的石像。他很和善,總是微笑,有時會拿出一張小紙片,低頭用圓珠筆畫著什么,時不時撩一下長長的直發。
除了向我們豎起大拇指,沒有聽他說過一句話。奧立多也總是那一身圓領衫,黑色寬松的運動褲,油漬斑斑的白旅游鞋;右手也總是拎著個塑料袋,里面是雜物,上身又斜挎著小書包,讓人猜不透他的身份、職業。
最近紐約時代廣場最為熱鬧的地方放置了一架鋼琴,供游客展示才藝。因此,我們在作畫的時候,多了一份優雅的氣氛。有不少游客會情不自禁地隨著樂曲擺動身體或輕聲吟唱。更有來自世界各地的游客,無論老少男女,總有勇者上前一試,人們為他們叫好,鼓掌,即便錯了音忘了譜,也會受到喝彩鼓勵。
我們邊畫邊聽,遇到錯音或中斷,就會大笑,自語:演砸了,演砸了。不一會兒,一位漂亮的男子彈起人們熟悉的西部民歌,招來很多圍觀者的合唱。一曲終了,又一曲牛仔舞曲,瞬間點燃了人們心中的火焰,紛紛跳起來,在舞動的人群中,我可以看到黑人的動作有多么夸張,當然還有那些尖利的叫喊。
一片歡呼讓人人盡興,在仍舊紛亂的噪聲中,肖邦優美莊重的和弦安撫了每一個人,廣場一時靜寂下來了,鋼琴被如此有力地彈奏,聲音放大了數倍,沒有錯音,沒有中斷,完美的節奏和弦,讓我們和游客一起站立起來仰首向鋼琴方向看去,讓我們驚呆的是剛剛換上的彈琴人竟是奧立多!
還是那身衣裳,還是那滿頭在夜風中飄動的長發,在遇到被強調的節拍時猛然躍起的長發,越發增強了演奏的感染力。人們圍攏過來,望著那雙棕色粗壯的大手,長著眼睛似的奔向音階的手指,再看看這張類似在比薩店送外賣的“阿密哥”面孔,個個心懷敬佩。
“是他嗎?是他嗎!”我們互問,又一起點點頭。
“這,就是紐約!You never know,who's best!”一位警察朝著奧立多的方向說。
樂曲換了,奧立多正在演奏美國西部老片《傾國傾城》中的主題曲。
摘自《揚子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