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馮長春

1950年8月初的一天下午,陜西省富平縣莊里鎮覓子鄉姚北村的十來個孩童,來到村外東北處的棉花田抓蛐蛐。這群孩子中最大的15歲,最小的只有3歲多。那時的棉花田是引流石川河雨后的黃泥水來灌溉的,水蒸發后泥巴就結成了1至3厘米的泥板并形成各式各樣、大小不一的裂口,蛐蛐們就藏在這些裂口之中。這時,年齡大點的孩兒們都進入棉花地里開始抓蛐蛐,我和3歲多的長興等年齡小的孩子則站在田邊,手里拿著火柴盒等待著大孩子們抓住蛐蛐后裝進盒里。8歲多的長慶和9歲的江江一人守住一條裂口的一頭,將一只蛐蛐包圍了起來,他倆或用咪咪毛草堵截蛐蛐或朝裂口使勁吹氣驅趕蛐蛐,眼看著那只蛐蛐將在劫難逃。
上世紀50年代初,富平一帶還有狼患。8月的棉花枝繁葉茂,高約70厘米,含苞待放的花蕾密密麻麻,里面藏一兩只狼,人很難發現。所以當江江專心用力朝著裂口吹氣時,一只耳短尖直、尾巴粗直而不打卷的餓狼悄悄地將前爪刺入了江江的口沿下,立時鮮血直流,江江使勁地打掉了狼爪,用手捂著下巴上的傷口跑出了棉田。我當時也看見了那只狼,一直連聲大喊著狼——狼——狼,由于恐懼,說話從不結巴的我竟然也結巴了起來。
孩子們聞聲馬上都跑出了棉花地,3歲多的長興因年幼不懂事,不但不跑,還愣愣地站在田邊一動不動。那頭惡狼首次攻擊沒有得逞后,就向著離它最近的小長興撲了過來,用兩只前爪搭在長興的兩肩上,一口咬住長興的左臉眼下頰部,長興被狼咬住后一直站立著,既沒有哭,也沒有被狼拖倒在地,只是血流滿面。當時40歲左右的本村人七娃他大,剛給包谷地上完了一擔糞,正挑著兩個空筐子往回走,聽到我和其他孩子“打狼、打狼……”的喊聲后就趕了過來。但是他身體單薄,眼神還較差,就將扁擔兩頭的筐子放下,一邊使勁搖晃扁擔讓扁擔兩頭的鐵鉤發出“哐當哐當”的響聲,一邊大喊:“打死你、打死你……”有了大人之后,孩子們似乎也有了主心骨,立刻撿起土塊、破磚、炭渣塊,向著狼所在的地方猛打起來。那只狼雖然窮兇極惡,但在眾人的呼喊、拍打、圍攻壓力下,硬著頭皮與眾人對峙了一會兒,就不得不松開血口,耷拉著尾巴,向棉田深處逃竄而去。
聞訊趕來的大人們抱起小長興趕快去找醫生。當時鄉村醫療條件太差,本地無法處理,聽說莊里鎮有個名叫余大川的西醫,醫術精湛且樂于助人,大家便連忙趕到了那里。余大夫給小長興清洗了傷口,縫合了十幾針并注射了盤尼西林。當時的盤尼西林是比較昂貴且稀缺的藥品,一支20萬單位的盤尼西林價值一斗麥子(當時人民幣約2元錢,相當于現在的人民幣34.5元左右),而且是鉀鹽,打起來比較疼,亦不能靜脈點滴,更不能口服,但是治療效果卻特佳。過了一月左右,長興的傷口便基本痊愈,但是面部的左側卻留下了一個V字型的傷痕,不過余大夫的縫合技術還算不錯,若不注意看,那傷痕并不顯眼。
如今,這兩位狼口余生者都成了生活幸福的老人,正應驗了民間那句老話:大難不死必有后福。長興已經71歲,有3個兒子,一個女兒,可謂子孫滿堂。江江在西北工業大學畢業后,被分配到蘭州某軍工單位,現已78歲,享受著兒孫繞膝的天倫之樂。至于狼患則是自動消除的。上世紀50年代后期,由于關中平原生態環境等諸多因素的影響,狼基本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