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北以南
那晚 忽然收到大哥短信
“險!對面過去那趟車剛剛出了事。”
在去往美好南方的途中
我大哥跟死神擦肩而過
困守家鄉 我想象著大哥劫后余生的慶幸
想象著他“上山采藥去”憧憬財富的表情
南方的云會帶給他豐沛的雨水
足以滋潤我大伯大媽枯竭的晚年
后來的事 大家都知道了
我二伯家跟去的華哥獨自跑了回來
丟了本金 他當然也沒帶回承諾中的半毛紅利
留在家中打工的大嫂 有一天不知跟誰跑了
從此音信全無
每年年關 大伯大媽
面對擠破門的討債者 總是陷入無盡的哀愁
祖母臨終也沒能見上她原本勤懇持家的長孫
現在 我又記起多年前那個夜晚
大哥在南去列車上給我報平安的那條短信
陪床的女人
腫瘤醫院里 陪床家屬最見慣不怪的詞叫“癌癥”
我丈人得的是鱗癌 鄰床那個長途司機得的是腮腺癌
這是多方查驗得到的結果
他那陪床的女人臉上卻看不到半點悲戚
看得出男人對這女人嬌寵得可以 基本是
男坐女臥 安靜的病房里時常爆出女人夸張的笑
似乎不是她來陪男人治病
倒像是男人陪她來度假的
可是有一次在水房打水
卻見這女人正向旁人低低地哭訴
“我家老公這一倒,我們孤兒寡母可怎么辦……”
周圍一陣陣熟悉的唏噓
我忽然想起得知丈人確診的那個夜晚
我們小夫妻倆一宿無眠感覺天塌地陷
與這個女人沒有什么不同
我又記起那一個黃昏
趕到小姨家安慰她
“小姨父在外地出了點事 但沒大礙”時
臉上刻意堆出來的笑意
那是我永遠不能原諒自己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