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龍杰 劉景
到的那天又是雨又是雪。冬天的基輔大部分時間都是如此,有人嫌其濕冷,有人喜其滋潤。出了機場往市里走,兩旁是看不到邊的雪松,路像是從森林中開鑿出來的。
烏克蘭首都基輔是一座千年古城。882年,維京人建立了以東斯拉夫人為主體的君主制國家基輔羅斯,首都基輔。基輔羅斯被認為是三個現代東斯拉夫人的國家——俄羅斯、烏克蘭和白俄羅斯的前身。基輔市內散布著各個年代的紀念碑和名人雕像,仿佛是街頭博物館。歐式建筑充滿情調,蘇俄建筑挺拔硬朗。
獨立廣場上高聳入云的獨立柱已成為基輔的地標。2013年底這里曾經爆發過嚴重騷亂,現在已恢復了安寧和繁華。和獨立廣場相鄰的是基輔的王府井——赫列夏季克大街。逢年過節,這里禁行車輛,成為步行街。
烏克蘭外交部旁有個車站,可以坐小火車下山去。小火車的軌道完全鋪設在樹林中,穿枝拂葉而下,兩旁黑色的樹干在白雪映襯下現出粗獷的線條。
如果不坐小火車,沿著烏克蘭外交部前面的一條小胡同往下走,就是著名的安德烈斜坡。這是一條古老的文化街。基輔羅斯時代,手工業者和小商販均住在下城,安德烈斜坡是從上城到下城最近的路,因而成為手工藝品集散地。目前,這條街道已按上個世紀的原樣修復,沿街設有畫廊、手工藝作坊、藝術沙龍,出售各類工藝品和古董。當然,最負盛名的還是滿街的油畫小攤。
順著安德烈斜坡往下走,能到基輔的老街區。窄窄的街道、紋理各異的大理石房子、花花綠綠的小店,讓人走兩步總忍不住回頭再看看。
若有好向導,七拐八拐能走到第聶伯河。第聶伯河給了整個基輔一種靜水流深的氣質,江上白雪如絮,很有一點“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與我皆無盡”的意思。要喚三五師友,在咖啡廳里聊一下午的哲學,才不辜負基輔的這種氣質。
基輔歷史的“化石”、建于1051年的洞窟修道院至今仍坐落在第聶伯河畔,依丘陵地勢錯落成局。得益于特殊地形,此地形成了一種潤而不潮、溫差較小的局部小氣候。藏在洞窟內的教士尸骨歷千百年而不腐。不過,女導游對此頗不以為然,她相信這是東正教的神跡。
洞穴高約2米,寬近1.2米,總長500余米。洞穴兩壁各向里挖出高1米、寬2米、深0.5米的淺穴,最早是修道室,后來安葬了各代著名修道士。現在這里據說保存著百余具木乃伊。
修道士的真身存在玻璃棺內,用華麗的僧袍包裹著,著法冠蹬法履。有的手露在外面,借著洞頂的如豆光亮,看上去干癟黑瘦。傳聞這些苦修士們能為人消災除病,眾多信徒慕名來此朝拜。一位母親帶著自己的不良于行的小女兒也在朝拜的隊伍中,她先在胸前畫一個十字架,然后口中默念祝詞,低頭親吻玻璃棺。她在每個棺前重復著這一動作,一起一伏之間,讓我想起磕長頭的藏傳佛教信眾。
我入住的酒店在烏克蘭最高拉達(議會)旁邊,出門就能看到烏克蘭反對派搭起的帳篷和封鎖道路用的柵欄。烏克蘭反對派領袖薩卡什維利在露天搭起的高臺上演說,不時掀起一陣高潮。我很納悶,當天的報道說他已經被捕,為何還能身在此處鼓與呼?原來反對派民眾砸爛了囚車,將他救了出來。真是一幕政治活劇。
如果再往前推兩年,各政治派別之間的斗爭是要流血的。一次示威游行中,十幾人傷重不治,既有示威民眾,也有維持秩序的警察。如今在基輔市中心還可見到在混亂中失去生命的烏克蘭人的墓碑。但基輔人泰然自若得很,炸彈臨街爆炸,媽媽照樣可以推著嬰兒車悠然散步。戰亂一起,有條件的人收拾細軟,扶老攜幼躲到西歐,局勢稍有緩和,就又返回故土。
基輔的治安狀況也讓人哭笑不得。駐烏的記者同行告訴我,有人的車燈被偷之后,竊賊竟“大方”留下聯系方式,讓失主攜金贖取。當地破案率極低,報警完全無用。一位當地華人的豪車在屢屢“中彩”后,只得在車上貼了張“此車已被偷多次,望高抬貴手”的字條。未料,盜亦有道,自此之后竟得以免禍。
市內索菲亞廣場上,一到晚上,華燈初上,雜糅著歐洲氣質與蘇聯風格的高大建筑大放異彩,酒吧、飯店和咖啡廳里處處座無虛席。烤肉串滋啦啦地冒煙,熱騰騰的煮紅酒泛著濃香。本來東正教的圣誕節是每一年的1月7日,前不久,烏克蘭總統波羅申科下令將12月25日的圣誕節也確定為法定假日。烏克蘭以這種方式,繼續宣告自己融入歐洲的決心。
冬日基輔街頭,大雪紛飛中,街頭示威的烏克蘭人慢條斯理地從臨時搭起的大鍋中盛起一碗紅菜湯,呷一小口,再掰一塊黑面包吃下。他們的面孔隱在紅菜湯的氤氳熱氣中,口中嘟囔著我聽不懂的關于烏克蘭未來的囈語。
一位朋友離開烏克蘭前,在朋友圈貼了幾幀基輔的圖片,配文是美國詩人羅賓森·杰夫斯的《答案》:不論部分如何,整體依然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