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個恰到好處的女人[組詩]

海湄

不知去了何方

外婆用草木灰為我烤過花生

爸爸喜歡拉著我的手

媽媽替我扎過小辮，舅舅為我買過碎花裙子

我小，我認定自己屬于原野，像一匹無羈的馬，會一直跑到

藍色的綢緞上，遇到花香

我大了，僅存四壁的家

每一個物件都能敲出空山的回音

只有我的聲音被阻隔在閘門的另一端

無論怎樣急切，都看不清被流速裹走的故人

不知他們去了何方

請

我只愛一個人的遲遲未醉

膽小，怯懦，面對時不停地轉動酒杯

沒有人比他更想說，請

請記住，請忘記，請繼續年輕

請在時光的刺中想念玫瑰，請告訴我，門外的落葉不是

最后的，請喝咖啡，請品味苦果融合后的淳厚

接著，帶上沒喝完的酒

去小攤上吃烤串，觀察攤主夫妻

沒人時，他們把胖胖的雙手放在圍裙后面

我們一到，兩人飛快抽出手來，連笑都一模一樣

夕陽，是用來墜落的血

誰都會有剩下，一句臺詞的時候

激昂的人，揮舞著手臂

我站在陽光下看他

從手指到手臂

每個關節都是詭異的弧度

仿佛扭動的蛇，代表著長短不一的王朝

夕陽，是用來墜落的血

我朝他做了個手勢，他停下來

接著陷入更瘋狂的慷慨，戲臺下亦堆滿了

爛芝麻，我聞到腐朽，聞到與鮮花

背離的瘴氣，我放下試卷

一雙迷離的眼里落滿了

沒有翅膀的鴿子

皇甫小喬教授

我一看他花白的頭發就無比信任

他不會用微波爐，不會用

洗衣機，不會裝軟件

他敲出患者名字

卻不會輸入病情和處方

他的新系統，像用友，金蝶，金鑰匙和管家婆

我對他說，這要一層層打開

一層一層地授權

姓名、年齡、性別都不能少

對待低端人口，要大膽地往下推

小老鄉，你病得挺愉悅，說罷，他讓助手

把我的敲進了電腦

我又看到了你

又看到了你，又看到了初戀時的寒冬

看到在中川機場漆黑的夜里

我們手拉著手，看到你

折騰完一杯白開水，把它送到我嘴邊

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你

名字旁邊，是你追求了很久的

稱謂，我知道，它早晚都會屬于你

我一點都不感到意外，在為你感到高興的一刻

又看到你穿著短袖T恤，走進冰封的機場

仿佛那場賭氣

還是過去的，還是我和你的

是你戴著眼鏡無法理解的，我的執拗與任性

那根電話線，還垂在床頭的一側

我還在哽咽中沉沉睡著

我逃到最南端

接著去惠州投奔表姐，如果

一個女孩的妄為可以歸咎為溺愛

我又看到了，冬季你為我洗被褥凍紅的手

你端著飯盒等我下課，如果，我告訴你，我又看到了你

微微泛黃的頭發

最早醒來的人

對不起，我要睡覺了

睡覺是為了醒來，對不起，我要醒來了

太陽還沒醒來，小鳥還沒醒來，霧霾還在外圍

公交車剛睜開惺忪的眼

在車窗上哈口氣

等待勢均力敵的畫家

被劃破的水珠，構成向下的河流

像一條一條的畫筆，劃開黑色的波浪

當整條河被風帶起來，我看到它重新被撕成了

水珠

我懶得與自己較真

我相信天意，我相信這時的車窗

處在兩界之間，有許多不為人知的故事

被拽出了一道一道的煙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