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云是好看的[外三章]

谷莉，曾用筆名風輕語，網名谷子。居黑龍江省佳木斯市，電臺主持人。愛音樂，喜讀書，敬畏自然。寫詩。詩文作品見于《星星》《詩刊》《詩選刊》《散文詩》《延河》《綠風》《詩林》《歲月》《山東文學》《中國詩人》等。有詩文作品獲獎并入選一些年度選本。

一

烏云是好看的，濃濃的水墨在巨大的宣紙上暈染，不久就畫出洶涌的江海。一個人如果有天空一樣的胸懷，必然會有這樣的澎湃。

未必一定是痛苦在翻江倒海，思想密集的云帶離一個人提前進入幽深、冷靜的傍晚，眼目獲得了更清晰的判斷。樹木儼然，而花草釋放出幽微的香氛，生命的神秘一點點靠近。

二

烏云是好看的，它不僅移動了頭頂的天空，還使腳下的土地產生薄片一樣的質感，未來的科技攜帶幻覺參與進來，仰望的人開始旋轉。

這時候，你已經變成一顆星球，體內發著酷炫的光，終于穿透黑暗的胸口、僵持的空氣還有凝固的時間。那一層又一層墻，泡沫一樣消散。會看到，心形的藍在烏云中間奇跡般顯現，藍得像純凈的湖泊，像一塊透明溫潤的玉，像天使眼中含著的疼愛，溫柔地，順著風滑下來。

那風啊，使你攀緣。一朵白云冒出來了，另一朵白云涌出烏云的圍欄。

三

烏云是好看的，它使夕陽的臉藏了起來，但眼眸的光不可抵擋地四散，甚至勾勒出閃電。

所以，烏云也是懂得愛的，可以說更加懂得。它包藏了生命最滾燙最赤熱的情懷，允許自己被強烈的痛撕開，并使一種不可避免的下落變得隱約，仿佛一直在。

一直在的還有關懷。它在提示，大雨就要來了，天也會變得越來越暗。

還在游移的腳步，快些跑起來吧，別讓天空的一場大哭淋濕你的衣衫，淋濕你的眼。

快些跑起來吧！像一只雨燕，穿越公園，穿越樓群，穿越秋天。

四

烏云是好看的，雨落如線，“他”的眼睛在注視，是的，它變成他。隱忍的臉沉肅，比悲傷堅毅，比灰暗清醒。

他低眉，對屋檐表現出順從。這時候，你可以和他對話了，無須絮叨，只用眼神，他就懂了。

你深目向遠方，他就慢慢走向遠方。

燈光亮起來，上帝的眼，望著他的背影。

他沒有家，他不受歡迎，卻有突然的想念，之于人間。

我也有突然的想念，之于烏云。

烏云是好看的。

亭

亭，其實就是停，一個人走累了，坐下來。

低處的亭和高處的亭很不同。一個讓你終結恍惚，看見自己，內心的風波漸漸平復。一個讓你開始喘息，注視流云和天地，內心的風波再次涌起。

亭多數居山里，仿佛隱士，卻知天下事。包括家事，包括一個人的心事。

亭是可以轉換呼吸、自由傾吐的地方。傾吐之人需胸有城池浮出塊壘，只是吐出胃液，你自己不好意思，亭也會訝異。

如果把山比喻成餐桌的話，亭就是擱置的碗，盛著山的豐富也盛饑餓，盛一個人的來也盛去，盛躍動的顏色也盛酣眠的歲月，盛千古相遇也盛曠世別離。

似乎是另一種亭了，由此想到留給亭的那些詩句，都知道的，恰如別樣美特妥帖的女子，也會有忍不住的憂傷欲泣。長愛中的短恨，短恨里生出的綿綿情思，都是一樣的迷離。矛盾正等于渾然一體。

渾然一體的亭是可以信任的，足夠安全，充當一把傘又不會飄搖；但是矛盾的亭是有翅膀的，風的進入使之區別于穩固的房間，比一扇窗有更多可能。

亭與亭之間的小路，就是亭準備好的可能性之一。因為蜿蜒曲折，而顯現更多美妙，甚至呈現秘境。

愛尋覓、善發現的人是有福的。

你看，亭在等你。你一個人來還是攜伴而來，亭都是歡迎的。

倘若幾個人在亭下，除了聽風看景，就可以討論點什么了。比如一本打開的書，到底有什么深意呢？經由風的翻動，每個人手中的書會停留于不同的頁碼，有的頁數多，有的頁數少，生命的進程與厚薄似乎一目了然；當風把書合上，一切又成了秘密。

亭，自始至終，不語。

山中，那短暫的寂靜

只有我一個人了。因注視一片落葉在雨中飛落的身形，耽擱了爬山和行走。

忽然的巨大的寂靜使靈魂變輕，恰似一枚落葉。

落葉有猝不及防的驚覺與惶恐，消失的人群留下一張剪影。

細聽，會聽到落葉的心，鼓脹著生命的熱望，仿佛在等待季節的體貼與挽留。

然而，愛有始，必有終。所有的糾纏都徒勞無益，更不可因眷戀而哀求。

一片落葉的尊嚴就是和深秋握手，讓還沒有冰封的流水見證從容。

流水從高處蜿蜒而下，其聲明亮如銀，令陽光遁形。

下雨了。舉著傘，接收雨珠的濺落聲。一顆心撐起的小小地球在傾聽宇宙，其秘語無法破譯，卻有源源不絕的閃光將凡俗映亮、滲透。

我 們

把我和你聯系在一起的是一串雨滴，它清透，閃亮，使封閉的窗子有了呼吸。

我經常看見你的影子，在我的心上堆積，久而久之，影子會溢出去，水一樣，化作時間的鏡子。

是的，你照見了我，我們彼此映現微笑、淚水和感激。

生活中的塵土，眾多瑣細的消息，我不會灑向你。我只是喜歡看著你，傾聽你——星星閃爍的低語，月光滑落的嘆息，還有云朵飛舞時的自由、歡喜。

我知道你也在看著我，聽到我的聲音，驚喜、顫動不已。很多次，我們在時間的岸上緊緊握手、默默擁抱，我們的生命發出澎湃的琴音。

是的，我確定，天空可以和大地共鳴，高山懂得細微的沙粒，宇宙也有溫情的眼神。

長河脈脈，夕陽之后是暮色。但我并不害怕，我相信你亦如是。

回到雨滴，不訴離情，不念孤苦；但我偶爾會說出孤獨，當我說出這個詞，你同時會聽見，窗外，輕輕的叩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