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袁恒雷

清代哲學家王夫之晚年有一則動人的故事:其時他已至暮年,身體多病,有朋友來家里看他。朋友臨走時,他站在門口說:“恕不遠送,我心送你三十里。”
朋友覺得不過是客氣一下而已,等走了十來里后忽然想起有件東西落在王家了,于是返回去拿。等到了王家,發現王夫之仍站在門口向這邊望,朋友無語凝噎,這個故事被他記述了下來。
遠去的,只要愿意,都可以目送。夕陽可以目送,火車可以目送,公交車可以目送。而我們目送最多的,是一個個離去的背影。每一個背影的前頭,是一張張我們或熟悉或陌生的臉龐。面容用來承載歡笑,背影用來牽掛目光。
在手寫筆記本流行的年代,有一本扉頁上印有一段詩意的話:“你走,我不送你;你來,無論多大風雨,我也要去接你。”彼此,方明了離別是可以如此詩意,而重逢的歡喜,無疑更是盛大的。
現如今,離別也同樣是盛大的事情,不必只在機場、碼頭、車站,只要是你離開的地方,就是我目送的地方。
目送關注的多是背影,但也有相對靜默的時候。比如我和我的三姨夫,他是在我幾年前國慶休假時去世的。那幾天,我本想著和妹妹一起幫助父母秋收,無奈秋霜來臨得晚,我們在縣城的家里就多呆了幾天。
在臨出發的那天,很巧的是,三姨和三姨夫從鄉敬老院來到我家。由于那天中午我們趕車回鄉下,母親連中午飯都沒做。我和三姨三姨夫有一年多沒見面了,本想著收完地去看他們的。妹妹在擺弄她新買的智能手機,三姨在旁邊看她玩。我在看電視娛樂節目。中午的時候,我們一起用妹妹的手機和三姨三姨夫在院門口留了幾張影。
未曾想到,這就是三姨夫的遺照了,他在幾天后突發心梗去世。他是我最后一位至親的姨夫,也是最疼我的。如果我知道他那天來我家即是永別,我一定會在他跟前多說幾句話,而不是還有閑心地看節目。唯有想到我們一起合拍的幾張照片,心里才有些安慰。
想起那天最后,我把三姨夫攙上了公交車,還沒等看見他們落座,車便行遠了。
很多時候,因為相聚的短暫,分別的長久,我們會彼此掛念。而常常會想,總還有再聚的機會。但直至上天不眷顧的那一刻,陰陽兩隔,我們會悔之晚矣,如果他們在時,我們會如何如何。
務必要珍惜那些與親友團聚的每一次機會,來日并不方長,真的不知道哪一次就是最后一次。而無論是和風旭日還是風雨交加,當分別的一刻來臨時,可以親送,就起身前往,不能親送也當目送。當他們漸行漸遠時,偶一回頭,仍能看見你溫熱的目光,他們會感念你的牽掛,即便前方的路,仍是要自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