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珉
喜歡種菜源于在鄉下工作的那幾年。
那時,工作之余沒有別的活動,沒有電視、手機、網絡、麻將,就連打撲克的人都不多。
于是,我與鄰近的村民商量,能否給一塊空地,我也要學種田,種菜。鄉親都很熱情。但也笑著說,哪有干部種菜的。邊角的荒田多的是,你自己想在哪種都行。
那個時候,我的業余時間基本都花在菜園里。不說滿地的蔬菜,也不說屢次薅掉的雜草,還有被我翻曬過無數遍的泥土,就連河里吹過菜地的風,都認得我了。
我的節假日,只要不返城,都被菜地占用了。挖地、播種、澆水、薅草。還在河田邊靠山的一邊,搭了個小草棚。累了,就在里面躺下,看書,喝茶,看地里的菜,聽河水嘩嘩地流淌。在那個草棚里,我第一次讀了路遙的《平凡的世界》。
就是那段時間,我交了很多農友。知道了各種菜是在什么時候播種,怎樣養護,我也因此吃了太多的新鮮蔬菜。就連我身上,也附著蔬菜的氣息。
初夏時節,茄子像一只只掛鐘,黃瓜的花朵像喇叭,豌豆苗婀娜多姿,豇豆像一排風鈴。最喜歡的,還是青菜。青菜可以炒著吃,下到火鍋里吃,更重要的是可以做成腌菜,等來年沒有新鮮蔬菜的時候吃。特別是做扣肉蒸肉時,墊在下面,那味兒,簡直絕了。
后來回到城里,遠離了那塊曾經種下我很多情感的菜地,感覺渾身不適。于是,在小區靠圍墻一個不起眼的小空地里,偷偷地種上幾行白菜。
沒想到,物業不分青紅皂白給除掉了。于是,我有意無意與那幾個物管套近乎,目的是不要毀掉我的菜園子。
那幾個物管真被我感動了。反正種幾行菜,比長雜草好。長了雜草還得請保潔的人來扯,還得付工錢。
眼下已入大雪,溫度時常只有幾度。但是菠菜和芫菜卻長得很好,頗有“草色遙看近卻無”的意趣。圍墻上掛著一只老葫蘆。那是春天下的種子,夏天結了嫩葫蘆,我特地留下一只,經過秋,經過冬,葫蘆轉化成了木質。暗暗的黃色,在午后的陽光下,泛著瓷質的光。我用指頭敲敲,“當當、當當”的脆響。
離我的菜地不遠,是一排木質座椅。周末若有空,我一般都在那曬太陽。靜靜地望著我的小菜地,感覺自己跟老葫蘆似的安詳。林語堂曾寫道:“讓我和草木為友,和土壤相親,我便已覺得心滿意足。我的靈魂很舒服地在泥土里蠕動,覺得很快樂。”
《平凡的世界》被改編成電視劇,大街小巷都在看。我卻翻出原著,一字一行地再讀了。“只有勞動才可能使人在生活中強大。不論什么人,最終還是要崇尚那些能用雙手創造生活的勞動者。”這是書中的一句話。
不論是種菜還是讀書,我都不求速度,隨性而為。錢是掙不完的,草是薅不完的,書是讀不完的,無須匆匆忙忙。有時種菜,就是種下一個又一個心境。
事實上,菜園的風,也深悟慢的樂趣。它總是輕撫我的頭發,吹拂我的臉頰,舔舔我的雙手,像一只小小的卷毛狗。
或許在風的眼里,我也是一兜青菜。
(常朔摘自《羊城晚報》2017年12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