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發花
(中國傳媒大學,北京 100024)
視角是指視線與觀察對象所成的角度。平視、俯視和仰視是我們觀察事物的三種角度,也是圖畫創作中最常用的三種表現視角。觀察藝術對象的角度不同,發現的現象不同,表現的視覺效果和所傳達的意義也不同[1]。
圖畫作為繪本創作的命脈和靈魂,承載著故事講述和情感傳達的主要功能。圖畫創作的視角設計,不僅代表著藝術家的主觀情愫,還關系到作品的內容表現和情感傳達的效果,影響著作品的格調、氣質、境界、節奏以及內容的廣度和深度,對繪本作品的創作結果有著舉足輕重的重要影響。好的視角設計順應故事內容和情感的表達需要,強化主題、烘托氣氛,為創作增色。平視、俯視和仰視三種表現視角各具功能、各有側重。具體了解三種表現視角的特點,并在創作中合理選擇、恰當運用,對繪本的圖畫創作有積極的意義。
平視是指眼睛與所觀察的藝術對象位置持平。平視的主體不昂首、不低頭,視線平穩向前。在圖畫創作中,平視最能體現真實性和現實感,是最常用、最多見的一種視角類型。榮獲凱迪克銀獎的繪本作品《媽媽的紅沙發》就是選用平視視角表現故事內容和精神的代表作品。故事用第一人稱的方式講述,通過平視的視角設計,用平和、樸實的線條,慢條斯理、娓娓道來地描述了小女孩一家在遭遇火災后積極地重建家園、努力攢錢買沙發的故事,用平實、樸素的藝術手法頌揚了祖孫三人勤勞、勇敢、節儉的品格、不怕困難、心懷希望的生活態度和積極向上、樂觀豁達的人生精神。《媽媽的紅沙發》沒有華麗的辭藻,沒有夸張的畫面,以質樸與自然的語調、輕松與柔和的畫風、自然與親切的平視視角完成了故事內容和情感的表現,觸碰讀者的心弦,令人心生感動和贊嘆。平視的視角設計增強了該故事的平實性、真實感和質樸美,使作品更加感人至深、發人深省;四次凱迪克獎得主的美國繪本作家烏利·舒利瓦茨的代表作品《黎明》也是通過平視視角完成故事講述的佳作。該作品文字甚少,故事表現和情感傳達主要通過圖畫完成。圖畫部分的表現通篇以平視的視角完成,平穩、漸進地描繪了黎明到來的整個過程,充滿寧靜、淡泊的詩意,展現出至簡、至純、至真、至美的意境,極具藝術魅力。
事物都有兩面性。在畫面表現中,平視的視角設計擅于塑造藝術對象的真實感和現實性,有其顯著的存在優勢,但平視的視角設計也存在局限性。平視視角往往暴露出故事表現的平面性和視覺傳達效果的單一性,單獨使用難免存在視野狹窄、視點單調的弊端;再者,平視擅長表現空間的平遠,卻難以表現空間的遼遠和深遠,很難充分完成對宏觀、整體大環境的刻畫,因此,大量的、單一的平視視角的運用容易導致作品缺乏深度和內涵,使創作流于淺表,很難給人深刻的精神體悟和新鮮、有價值的提示[2]62。
平視是一種觀察事物的方法,也是一種藝術創作的態度。在藝術創作中,平視要求藝術創作者平實、客觀地反映藝術對象的本真。但是,圖畫表現是一項藝術創作活動,應有自身的高度和深度要求。如果創作者簡單地滿足于對藝術對象表象的描摹,而忽略對其本質的概括、提煉和歸納,圖畫表現就很容易從有目的的創作淪為簡易、膚淺的模仿,使作品容易走向簡單化、淺表化、平俗化,缺少高度和深度,喪失創作的意義和價值。
俯視是指眼睛處于藝術對象之上,視線向下俯瞰。俯視者居高臨下,視野開闊,能縱觀全局。圖畫創作中,俯視的視角易于構建闊大的故事背景和恢弘的大場面,為故事表現提供完整、宏觀的大背景,營造濃郁的大氛圍,賦予作品深刻的內涵、厚重的底蘊和非凡的氣概。我國著名繪本畫家蔡皋的繪本作品《桃花源的故事》多次用俯視視角展現世外桃源的絕世之美;羅伯特·英諾森的繪本名篇《鐵絲網上的小花》取材于一個真實的故事:二戰時期,善良的小姑娘憑借自己微薄的力量給納粹集中營的孩子帶來溫暖和希望。但戰爭結束,百花盛開時,一朵美麗的紫色小花卻凋零在冰冷的鐵絲網上。該作品的圖畫部分運用了多個俯視的視角設計,裝滿士兵的卡車和坦克一輛輛開進小鎮、小女孩在冷冰冰的曠野上奔跑、試圖逃走的小男孩被戴納粹袖章的鎮長攔住去路、混亂的逃難人群、衣衫襤褸的傷兵廣闊的俯視視角引領讀者一步步逼近故事的真相。作品以全局的、宏觀的俯視視角交代了故事發生的背景和發展的過程,有極強的視覺表現力和藝術感染力,給讀者強烈的視覺印象和深深的情感震撼;凱迪克金獎繪本作品《高空走索人》更是大量運用俯視作為創作視角的杰作。這本追求夢想與自由的勇氣之書用多個大俯視角度的單頁圖和跨頁圖充分地交代了故事發展的大背景,賦予作品深厚的精神內涵和豪壯氣概。尤為精彩的是一個水平大拉頁的設計:全景俯視的開闊視角設計讓廣袤的紐約一覽無余,盡收眼底,沉寂在主人公腳下,使畫面充滿豪邁和自由的氣息。這樣的設計有極強的代入感和沉浸感,不禁使讀者也幻立空中,與主人公一起高空漫步。作品中氣勢恢宏的大俯視視角的設計,生動地再現了高空走索時的驚心動魄,極致地展示了主人公追求自由的勇氣和為夢想而生的豪情。
在繪本圖畫的創作中,俯視的視角設計極具表現力,能成就作品的大背景、大場面、大氣概。但對其過分強調或不加選擇的濫用,也容易導致作品夸大其詞、流于空泛,致使畫面效果缺乏真實性和具體性、缺少平實美和細節美,最終導致作品內容空洞、喪失內容性和真實感。
俯視是一種創作角度,也是一種創作素養。從這個層面來講,俯視涵蓋了高遠的視點、全局的視野和洞明事理的深刻洞察力。具備俯視的素養,創作者就能由表及里、透過表象把控藝術對象的整體脈搏,統籌全局,高屋建瓴,見常人之所未見,在平凡的藝術對象中發掘出非凡的表現內容和深刻的表現內涵。
仰視是指眼睛居于藝術對象之下,視線向上仰望。仰視的對象是榜樣,是偶像,令人崇拜和敬畏。在圖畫創作中,仰視角度的畫面有向上的氣勢,具有強烈的視覺沖擊力。仰視的視角設計利于表現藝術對象的偉岸、強大、崇高或者給人征服感、壓迫感,并借此反襯仰視主體的平凡、渺小、脆弱、卑微;仰視角度的圖畫作品容易給人身臨其境之感,容易引發受眾的興趣、懸念和情感共鳴,帶給他們強烈的參與感和現場感。畫面的感染力和所傳導的代入效應,使受眾容易由被動的接受者轉化成主動的參與者、積極的思考者,為創作表現帶來積極的意義[2]65。繪本大師克里斯·范奧爾伯格的作品《兩只壞螞蟻》是仰視視角應用的典范之作。作品以螞蟻的視角描繪了一個奇異的世界:窗臺高不可及、面包機內四壁聳立、咖啡杯化身龐然大物、草叢成了遮天蔽日的森林畫面多處用仰視的視角表現環境的宏大、強勢,給人壓迫感,借此反襯螞蟻的可愛、渺小和脆弱,生動、詼諧地表現了兩只“壞”螞蟻逃跑后的種種遭遇,令人忍俊不禁。《高空走索人》中也有一處非常經典的仰角設計:垂直的大拉頁借助夸張的大仰角設計完美地呈現了雙子星大樓的恢弘氣勢,突出表現了走索人所在的高度,集中頌揚了主人公罕有的豪情和超凡的勇氣,賦予作品動人心魄的藝術魅力;透視夸張的拉頁圖給人強烈的現場感和十足的視覺感染力,引導受眾與畫中圍觀的人群一起看主人公如何把夢想寫在空中。
圖畫創作中,仰視具有突出的表現效果,但過分強調也容易造成浮夸的視覺印象。仰視的視角表現通過近大遠小的透視規律來實現。大角度的仰視視角需要突破慣常的造型規律、打破現實印象的束縛,借助夸張、變形、扭曲等造型手法來完成。因此,處理大仰角的畫面時,如果透視邏輯把握不好,變形尺度不得當,就容易違背視覺規律,很難達成理想的視覺效果。
平視、俯視、仰視三種視角設計各具功能,各有利弊。平視的視角設計平實、自然,擅于表現真實性和親切感,但一味使用的話難免視點單一、缺少深度;俯視適合表現恢弘的大場景,能帶給作品大視野,但過度使用容易導致假大空;仰視給人強烈的視覺沖擊感和代入感,但透視表達需要突破現實印象的束縛,技法上不易把握。在繪本圖畫的創作中,創作者如果能根據故事內容的表達需要,實現三種視角設計的互補互助、有機結合,定能孕育出豐滿又立體、平實且深厚的藝術精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