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能量，與生命同在

宋自重

詩詞之于我，播種于童年，生發于中年，相守于老年。

“云淡風輕近午天”“爆竹聲中一歲除”，這些兒時似懂非懂的詩句，隨著生活感受和閱歷的增長，成為萌生詩意的種子，誘發了詩詞寫作的欲望。特別是經過文化大革命的那個年代，在對當代人一些舊體詩詞批判聲中，寫詩的沖動日益強烈。改革開放一聲炮響，許多詩詞作者由地下轉到地面，大量抒發憂國憂民情懷、批判荒唐歲月、歡呼撥亂反正、顯示多彩個性的詩詞一涌而出。1983年，我在《祝賀東坡赤壁詩社成立》一詩中，表達了對詩詞復蘇的樂觀態度：

相邀長作白頭吟，愿藉詩魂振國魂。

共許匡時學志士，豈徒憤世作騷人。

推敲未得千秋句，俯仰長縈萬古情。

百代風流當助我，兼收李杜柳蘇辛。

在東坡赤壁詩社成立一周年時，我又寫了三首絕句，其一是：

士林憔悴喜逢春，白首偏多報國心。

“四化”如潮似江水，低吟高唱伴潮聲。

對于詩詞在現代社會中的地位和作用，我深知它不可能像古代那樣一枝獨秀，勢壓群芳。但憑我的感覺，盡管歷遭摧折，喜愛和看重詩詞的依然大有人在。這是植根于民族心理的一種深層文化自信。面對多元雜陳的文化生態，詩詞可以毫無愧色地相融共生于社會主義先進文化之林，在文藝百花園中爭得一席之地。我同詩友們互相激勵：“舊律新詞事短長，花叢玉立一枝香。杜沉蘇放般般好，莫使詩壇愧宋唐。”（《東坡赤壁詩社成立一周年》之二）在那花天酒地、金錢至上的喧囂聲中，我們深信：“物欲橫流民不眛，中華自有震天聲。”“市場漫道詩人賤，長向江天唱浩然。”（《出席湖北省詩詞學會第二次和第三次代表大會感賦》）一次，我去詩社，聽到隔壁一家文藝單位有位作家對舊體詩詞口出微詞，刻薄地說：“要想這些東西徹底消失，只有等一些老家伙死光。”此類非議和白眼，我和詩社同仁不屑一顧，自以為榮。“赤壁磯頭一幟高，百年風雨孕詩潮。拍岸大江春水闊，也傾涓滴匯波濤。”（《東坡赤壁詩社第四次社員代表大會》）可喜的是，弘揚中華傳統文化的聲浪日高，東坡赤壁詩社不負眾望。在建社30周年之際，黃岡市被授予“中華詩詞之市”的榮譽稱號。我滿懷激情地寫下了《東坡赤壁詩社“而立”獻辭》：

一震驚雷迷霧開，晨雞高唱競登臺。

淋漓卷帙描春筆，吞吐光明燭世才。

煙雨殘痕隨夢遠，田園新綠送詩來。

憑欄縱目三千界，艷紫嬌紅任剪裁。

我是一名普通公務員，原來叫革命干部，是偉大時代的小人物。但我們這一代人，多少有一點理想主義。這是新舊交替歷史時代賦予的。革命、建設、動亂、改革，編織成我們所處時代歷史的經緯，構成了艱難求索、生生不息、滄桑巨變的國家進步、民族復興洪流。這也成為我詩詞寫作的活水源頭。是詩詞把我所從事的平凡工作，同理想信念、家國情懷、憂患意識融為一體，把一個普通人所能感受到的歷史足跡，定格于詩詞的字里行間。從文化大革命山窮水盡的困惑，到改革開放柳暗花明的憧憬，使我對人生目標更加明確而現實。在《冒雪渡江》一詩中我寫道：“未向槍林向雨林，此生真幸向光明。旌旗在望征程遠，風雪漫江過鄂城。”在《航標燈》一詩中我寫道：“凌波履浪任浮沉，風雨微光一寸心。但送千輪歸大海，峽江長滿遠洋情。”我50歲那年，恰逢建國35周年，我為國家歷經曲折找到正確的發展道路歡欣鼓舞。“知命年逢大慶年，神州再造憶千艱。狂濤幾見中流柱，古國高張萬里帆。”改革開放的偉大進程，不斷增強了我對黨的堅定信念。“崇山自有水流長，劈嶺穿巖勢莫當。未得閑情數溝壑，飛濤激浪下珠江。”（《珠江源頭稻田河紀游》）“奔騰千里瀉川江，浪卷峰飛路正長。爭說虁門天下險，輕舟呼嘯過瞿塘。”（《舟中歡慶中共十四大》）我為黃岡市經濟社會發展歡呼：“橋似彩虹橫碧水，路如金線織黃岡。晨牽雁陣翻衡岳，暮逐潮峰過浦江。”（《老同志參觀公路建設》）“佇看大別攀天勢，諦聽長江跨海潮。”（《黃岡日報四十華誕志慶》）與此同時，我也對一度貪腐橫行、歪風彌漫的現實深感憂慮。“讀報頻驚倉鼠碩，望洋時嘆濁流橫。”（《金婚贈逢元》）“斗拱飛檐出綠波，洋樓別墅掛峰坡。財文警紀爭幽雅，人道名山官占多。”（《井崗山口占》）“漫步當年七里坪，楚雖三戶足亡秦。燈昏酒濺酣歌日，故壘猶留舊彈痕。”（《重游七里坪》）“太和殿外涌人川，欲扣深宮駐足難。閑向護城河畔立，二三老叟說媒山。”（《故宮行》），“萬畝名園木葉黃，硝煙遠逝尚荒涼。導游指點橫坑石，此處原為海宴堂。”（《吊圓明園》）萬幸的是，天佑中華，為深化改革開放鳴鑼開道的反腐大潮及隨之而來方方面面的變化，使人民群眾對實現國家富強、民族興旺、人民幸福的信心與日俱增。在《甲午新春試筆》中，我滿懷激情地寫道：

一江春水聽奔濤，八十迎來反腐潮。

不信東風憔悴甚，呼朋舉杖看紅嬌。

我退休20多年了，自知智微力薄，但也有力氣沒有用完的感覺。開始是圍繞經濟建設等中心工作，做點調查研究，供在職同志參考。后來覺得老同志在社會和文化建設上可以拾遺補缺，更能有所作為，更適合于奉獻微能量。在參與各種社會活動時，詩詞如影隨形，詩詞本身也成為微能量的一部份。“白發未忘身許國，心隨召喚到天涯。”（《收看中共十六大電視節目》）我曾利用剛從地委秘書長崗位上退下來的有利機會，邀集幾位精于調查研究的同志，搞了一個《黃岡地區城市化戰略規劃綱要》，經省社科院、武漢大學等單位專家、教授組成的評審小組通過，地委、行署批發實施。武大出版社出版時，書名為《邁向二十一世紀的戰略選擇》，付梓后我寫了一首絕句：“城鄉融合路漫漫，好趁東風掛滿帆。古國騰飛新世紀，螢光燧火助燎原。”其后，我除了致力于中華詩詞的發展與提高之外，還受聘參與老年體育活動的組織推廣工作，為應對老齡化助一臂之力。經過組織實踐和調查研究，我主編并公開出版了《中國老年體育》一書，還形成幾期《老年體育科研文集》。其間也少不了即興吟詠。“衰妻笑我老來狂，萬里云天下沈陽。相約老年圓一夢，人間共享壽而康。”（《出席全國老年體育工作會議感賦》）“夾道田疇似故人，憑窗好趁曉風清。白頭有約情何急？為挽光陰伴壽星。”（《出席鄉鎮老年體育工作會議》）感謝時代為老同志發揮余熱提供了各種條件，使我們的晚年生活更加充實。“壯歲無為慚過客，白頭相約作中堅。”（《答謝湖北老齡科學院衛衍翔院長》）“留住夕陽紅萬樹，放開老眼送千帆。人生幸福何為最？一滴歸川卷巨瀾。”（《辛未除夕書懷》），

我少壯好詩，老無所成。但不失為一個不離不棄的中華詩詞愛好者。記不清誰告訴我，人生活在兩個世界中，一個是外部的物質世界，一個是內心的精神世界。中華詩詞成為我安頓心靈的精神家園、升華生活意義的酵池丹鼎。詩詞支撐我長期汲汲于平凡，因為心系偉大。一次，詩社邀我赴白潭湖、太白湖采風，我因病未去，就此寫了一首七律，較為集中地表達了我這些年情之所寄、志之所托：

老來癡戀水云鄉，有約無緣愿未償。

深信弄潮龍正健，遙知激濁浪尤香。

虛懷善引千溪碧，鳴笛爭馳萬里航。

耄耋不辭南海遠，幾回酣夢過瀟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