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昱(江蘇師范大學,江蘇 徐州 221116)
漢畫像石,是指漢代地下墓室、墓地祠堂、墓闕和廟闕等建筑上雕刻畫像的建筑構石。所屬建筑,絕大多數為喪葬禮制性建筑,是漢代崇尚厚葬,事死者如生的產物。漢畫像石大多雕刻在墓室、祠堂四壁的裝飾石刻壁畫。它在內容上包括神話傳說、典章制度、風土人情等各個方面。從本質上說,漢畫像石是一種祭祀性喪葬藝術。
漢代繼承了先秦楚國的浪漫主義傳統,人們的思想一點也不保守,漢畫像石是漢代思想觀念的真實反映,在五彩繽紛、琳瑯滿目的漢畫世界中,充滿了對未來世界的美好想象,這里沒有苦難的呻吟,而是愉快的渴望,是對生前死后都有永恒幸福的祈求。漢畫像石涉及的題材眾多,其中也一定程度上保存著以屈原為代表的楚文化傳統,洋溢著楚漢文化的浪漫色彩,在漢畫像石中,虛入縹緲的神話世界仿佛真的存在一樣,日月有靈、人神雜處,在這個充滿神異色彩的世界中,天闕、神山、異獸、勝飾、羽翼則成為神秘的符號,等待著人們的破解。
漢武帝時期,經過七十年的休養生息,社會經濟有了很大的改觀。封建王朝也進入了強盛時期,為營造豪華墓室提供了經濟基礎。而在當時作為代步工具的車馬原是重要的作戰工具,到了這一時期隨著經濟的發展和漢代國力的強盛也逐漸從戰場上退下來成為皇室貴族的代步工具。這一時期,統治階級采用了董仲叔的建議“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大力提倡儒家思想中“天人合一”、“天人感應”的觀點。儒家思想學說無論在思想文化學術上,還是社會
政治制度上逐步占據了統治地位。在這種情況下,象征身份地位的車馬圖是必不可少的。首先漢代統治者把車馬作為國力的象征,車馬的多少代表著國力的強弱,這就使車馬的地位得到空前的提高。在統治階級的倡導下,封建的富豪權貴們更是把車馬作為身份的象征。這些因素的共同作用促成了漢墓畫像石中車馬出行圖的盛行。
漢代貴族和官吏在出行事有一套完整的禮儀制度,車騎出行時連車列騎,伍伯前驅,騎吏開道,前有導車,后有隨車旗幟招展,吹騎儀仗,車水馬龍,威武壯觀。
漢代人對升仙都有著一種渴望,這種渴望不僅貫穿了他們的一生,也延續到了其死后的世界。所以在死后,車馬出行的場景,也是必不可少的。
漢代時,道教中得到升仙的思想開始流行,很多文獻也有這方面的記載。王充的《論衡 道虛篇》寫道:黃帝鑄鼎首山,鼎成后,有龍垂胡髯下迎黃帝,于是黃帝騎龍升天;淮南王劉安得道,舉家升仙,惠及雞犬,所謂“犬吠于天上,雞鳴于云中。”此外,西漢末東漢初出世的外丹經《黃帝九鼎神丹經》也說:“服神丹令人神仙度世,與天地相畢,與日月同光;坐見萬里,役使鬼神;舉家升虛,無翼而飛;乘云駕龍,上下太清;漏刻之間,周游八極。”
在這樣的思想背景下,龍圖像成為漢代藝術的常見題材,在畫像石、畫像磚、墓室壁畫等方面廣為流行。龍為神物,可以上天。璧為祥瑞之物,漢畫中的龍璧纏繞大概寓意:祈求死后順利升天,而且龍是神仙的乘騎。
秦漢時期,不諱言性。漢代,對人們影響最深的是儒和道,儒重人倫,道法自然。道家的生命目的,一是長生,二是享受,所以房中術大行其道。儒家于性,諱言色,而以生殖為冠冕堂皇的首要目標,只要為了傳宗接代,性行為就合情,合理,合禮。所以在漢畫像石表現男歡女愛的時候,既有隱諱的替代圖像,又有公開的描寫。很多漢畫像石中都有表現男女性的內容,常以伏羲、女媧、雙龍接尾、鳳鳥交頸、鸛鳥銜魚、九尾狐、對魚圖等作為替代。所以雙龍交頸也暗含了生殖崇拜之意。
莽蒼昆侖,橫空出世,何其雄偉,何其深邃!它哺育著黃河、長江兩條母親河,衍生出燦爛的文明和不朽的神話。昆侖山如同希臘的奧林匹斯山,是眾神的領地和夢想的搖籃,以東方神女西王母為中心的昆侖神話體系,幾千年來一直影響著中華文明的進程并成華夏文化的源頭。在世界各民族的神話中,幾乎都有一座“絕地天通”的神山,它是宇宙的中心,是人們與神相通的天梯。原始先民樸素的思維是一種人神雜糅的原始神話思維。他們認為,高山之巔連接著天庭,那里居住著天神,天地可以相通,人神互可往來。昆侖山是與天上世界的諸神有密切關系的神仙,是天帝的下都、疏圃和百神之所在的圣地。昆侖山中萬物盡有,充滿神奇,有不死樹和各種神獸。昆侖山有著三重境界,第一重是昆侖之丘,第二層為涼風之山,登之而不死,第三重為懸圃,登之乃靈,能使風雨。這里古人向往和神游的主要地方,昆侖神山,登之可以成仙,食其物變可以長生不死。
昆侖仙境刻畫的是整個昆侖的神仙世界,在四季常青的仙樹下,珍禽瑞獸正在嬉戲,逍遙的羽人在逗引鳳凰,小飛仙在快樂的遨游,開明獸和雙頭獸在仙境中漫步。昆侖山及山中奇珍異獸的形象,描繪出了漢人心中的仙界情境,在漢人的心中,仙人是可以長生不死的,表達了對升仙的向往。
西王母是昆侖山上的王者,也成為昆侖山神。西王母居于玉山(昆侖),穴居,其狀如人,豹尾、虎齒而善嘯,蓬發戴勝。其職司是刑殺之神。西王母又兼為古之醫巫。西王母由遠古時期的半人半獸的氏族領袖。漢代人信仰西王母最初是因為她掌管災異和刑罰,手里藏有不死之藥,《淮南子》里有“羿請不死之藥于西王母”。事實上在漢代西王母已經成為掌管生死、無所不能的大神,無論是上層貴族還是黎明百姓,無不信仰這西王母。王莽為了政治的需要,將西王母的出現解釋為一種瑞應的現象。時至東漢,民間對于西王母這個形象的過度崇拜最終使得西王母由一般的神上升為擁有多種功能的神。在這種統治者的提倡和全民信仰的影響下。西王母的畫像開始出現在漢代畫像祠堂和墓室壁畫上。
羽人,又稱仙人、飛仙,是漢代圖像中獨特的藝術造型。它既是仙人的符號,又是不死的象征。羽人一直是中國古代神話的重要人物,是西王母身邊的天使,體生雙翼,姿態輕盈。羽人的起源來自于對鳥的崇拜。對原始先民來說,鳥能在空中自由飛翔,具有一種人所不備的神奇魔力,因而對它產生一種崇敬之情,并加以神話的崇拜。人死了以后,變成鳥飛去,鳥象征脫離身體的靈魂,或者代表智慧,在天地之間起著中介的作用,這是世界范圍內普遍存在的觀念。因此“羽人”成為了升仙的符號,作為一種延續生命的象征,出現在各種器物裝飾一盒墓室畫像中。這和漢代道教及求仙思想盛行也有一定的聯系,表達了漢代人渴望靈魂升天的思想。因為有羽人圖像的畫像,營造的是一個仙氣充盈、人世間沒有的祥瑞世界,乃至于他們死后,也在墓室中營造這樣一個靈魂的極好去處。
任何一個時代的藝術,都是這個時代心態的寫照。漢代藝術遺存在后世除了漢代畫像石刻外,漢代的書法碑刻、漢代的印章、漢代雕塑、漢代音樂等,都以其異曲同工,殊途同歸的藝術特征,從不同的側面,以不同方式和載體,詮釋這個時代集體的審美意識。
漢畫像石是“視死如生” “大象其生,以送其死”的喪葬觀念之產物,是旨在彰顯人生事功、追求生命不朽的一種特殊形式。漢代美學中一種注重生命力量的內核,帶來了漢代藝術體寫萬物風姿神貌的意識。在“天人合一”觀念下,生命充溢于廣大的宇宙,流貫于整個天地自然。天地萬物無不充滿著昂然奮進之生命,人類與萬物無不是生命的結晶。因此,藝術表現的最高境界就是表現心靈。藝術的本質是體現人之鮮活的感性生命和充沛的精神活力。漢代人樹立了中國古代藝術中以人的生命為本位、天人合一的文化本源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