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明峰(山東藝術學院,山東 濟南 250014)
“道”是萬物的本源,山水是順應自然的產物,山水以其形質的美好體現“道”。山水畫在中國傳統哲學的基礎上表達對客觀物象的主觀情感。每個人都是一個獨立的個體,畫家在創作繪畫作品時,都是從個人主觀角度出發,隱喻個人情感,寄予豐富的人文內涵,觀者從自身的角度出發,與畫家所表現的物象與意象所產生“共鳴”以及“聯想”,當個人情感與觀者情感產生“共鳴”這就成為了普遍情感。一幅好的山水畫既反映了自然的內在規律也反映了畫家置身山水的情感表達。
探析中國山水畫所蘊含的情感表現時,首先必須了解其所處的文化背景,人文情感。了解中傳統哲學背景下形成的山水畫所產生的美學特征。其次從山水的表現形式出發,在技法,色彩等運用來表達物象的方式。在傳統的基礎上,借古開今,以及在當代多元文化的拓展下,以豐富的表現形式和個人的主觀情感進行創作。
中國的傳統哲學主要以儒家思想理學、道家哲學為中流砥柱,兼以南北朝時期傳入中國的佛教,構成了中國哲學史上的三大體系。它們在各自的發展中又逐漸有機的融合,對中國人的人生觀,價值觀,宇宙觀都產生了重大影響,山水畫是文人對所處的社會環境的寫照,蘊含著深厚的文化哲學內涵,以及意識形態的烙印。山水畫雖然以自然景物為描繪對象,在其山石樹木,空間多點透視及用線等方面的表現不是客觀真實的再現,這充分體現了中國山水畫“以形媚道”和“天人合一”的特征。
儒家思想把人和自然看做是無法分割的整體,這種“天人合一”的觀察自然的方式,為山水畫的創作提供了前提,也就是置身自然,與自然合一的境界。宗炳在《畫山水序》[1]中::“圣人以神發道,而賢者通;山水以形媚道,而仁者樂。”“夫以應目會心為理者:類之成巧,則目亦同應,心亦俱會,應會感神,神超理得,雖復虛求幽巖,何以加焉?!本褪钦f,山水畫以自然的形質能給以審美愉悅,這就充分符合了山水畫是儒家“天人合一”[2]和道家崇尚自然思想的共同產物。中國山水畫正如宗炳所述,在“以形媚道”的創作思想指導下,以似與不似、虛虛實實的創作方法把自然和人格之美結合起來,通過對自然界的山川、草木、宇宙、大地的贊美來表現出人的理想心態及畫家的人格。
傳統的儒家思想作為中華民族文化中占據主導地位的哲學思想,滲透在中國人生活的方方面面,也同樣影響著歷代畫家的審美與世界觀。《論語》曰:“知者樂水,仁者樂山?!盵3]與宗炳在《畫山水序》中提到的觀點相通,這兩句話都是變現自然與人類的情感緊密地聯系在一起,表明知者從水的形象中看到了和自己道德品質相通的特點(“動”),仁者則從山的形象中看到了和自己道德品質相通的特點(“靜”)。古人以為天地之氣,凝而為山,融而為川,山水與人的氣本相通,山水與人之間存在著形同構交互感應的物質。這便是山水畫中所蘊含的普遍情感。
山水畫的魅力不在于它的逼真,或者畫的多像,而是在于它所傳遞出來的情感,尤其是在當今社會,如果追求逼真,那用照片就可以,為什么還要費盡心思去創作。我們所看到的山水畫的價值就是藝術家情感表達的過程,是作者情感表現的一種載體。
在中國人內心深處和傳承積淀文化深處,人類理想的人居環境,是天人混沌一體的共存關系,用山水畫的表現形式呈現出,決定了人們選擇人居環境的導向?!暗婪ㄗ匀弧钡娜伺c自然和諧關系,追求優美、賞心悅目的自然和人為環境的思想始終包含在山水畫的思想中。
山水畫的創作題材不是憑空想象的,而是通過生活,個人經歷的一種描述,面對自然時,內心流漏出怎樣的情感,以及如何通過一種方式去表達,去構建框架。在王希孟《千里江山圖》中,以長卷形式,將漁村野市、水榭亭臺、茅庵草舍、水磨長橋等靜景穿插捕魚、駛船、游玩、趕集等動景,動靜結合的恰到好處。這幅畫立足傳統,畫面細致入微,煙波浩渺的江河、層巒起伏的群山構成了這幅作品,在該作品人物的刻畫上,極其精細入微,意態栩栩如生,飛鳥用筆輕輕一點,極具展翅翱翔之態。王希孟所處之時代為北宋,當時社會動蕩,軍事對峙,面對朝廷的軟弱無力,他就把收復山河的情懷寄托在山水畫中。作者通過用青綠山水的表現形式,描繪出一幅美妙的江南山水圖,表現出人與自然和諧關系的畫面。同為北宋時期的畫家,而范寬在《溪山行旅圖》中則用另一種表達方式寄托自己的情感。范寬自創“雨點皴”來表現僵硬的石頭,正是這種密如雨點的墨痕,落筆蒼勁,層層積累,集合成雄偉的山川形象,形成獨特的面貌,在這幅畫面前,最能體會,何謂高山仰止,撲面而來的懸崖峭壁占據整個畫面的三分之二,人在其中抬頭仰望,山就在頭上。在如此雄偉壯闊的大自然面前,人顯得是如此渺小。在山底下是一條小路,一隊商旅緩緩走進了人們的視野,馬隊鈴聲似乎也漸漸進入畫面,山澗還有那潺潺溪水應和,動中有靜,靜中有動,這種自然與人世的生命活動處于和諧之中,描繪出秦隴山川峻拔雄闊、壯麗浩莽的氣概,整個畫面氣勢逼人,使觀者身臨其境。
山水畫發展到當代,在“中西交融”的時代背景下,山水畫的形式表達也日趨豐富。中國畫與西方畫,表面上看是材料的區別,但是經過人文歷史的沉淀,其實質已經淪為兩種不同文化的不解之緣與表達形式之區別。山水畫作為東方特有的表達形式與蘊含的傳統源遠流長,承載著自古至今的文化影響,這種識別特征由外而內深入思想已成為我們本身具有的一部分。山水畫在時代的變革中越來越強大,在當代的延續發展便是明證。
山水畫可以借鑒西畫的各種構成與形式以及在材料上的延伸,但還必須以水墨為主要載體,離開水墨為主要載體的繪畫便不再是彰顯東方根性的山水畫,在獨特的時代背景下,以自己的方法寄托對山水畫的情感。黃賓虹的山水畫獨顯內美與沉雄,從“白賓虹”到“黑賓虹”,再到受西方印象派啟發“水墨丹青合體”的實驗,他多變的畫風與筆墨,其黑、密、厚、重的畫風、渾厚華滋的筆墨中,蘊涵著厚德載物的美學取向和深刻的民族文化精神,可以說黃賓虹山水已經達近現代山水畫的最后一個高峰。“可貴者膽,所要者魂”,李可染通過山水寫生來改造中國畫,陸儼少“勾云、墨塊、留白”相結合的“陸家山水”;以及等等近現代畫家把西畫中的光、色、形式、結構等語言要素與山水畫多方面因素融合在一起,在現代藝術精神取向上同樣營造了一種獨特的視覺效果與審美高度。吳冠中則將點、線、面以及中國畫的寫意潑彩融為一體,簡逸明快富含人文詩意的吳式江南畫由此而成。趙無極更是拋棄了水墨材料與具象圖式,把中國書法與山水的寫意精神若隱若現于架上,這種意境與情懷的當代表達既個性凸顯亦圓融博大。如此,中國人的“山水”不再局限于可見之山水,成為了中國寫意文脈觀照下的一種精神象征。
人的情感是無形的,它只通過一定的方式表達出來,藝術來源于生活,自我情感的表達就是通過生活表現。山水畫存在普遍情感,也有自我表達,畫家在普遍情感的基礎上自我表達,觀者從畫中體會個人情感,從而與畫家產生“共鳴”成為了普遍情感。
注釋:
[1]南朝宗炳《畫山水序》。
[2]漢朝董仲舒提出的“天人合一”思想。
[3]《論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