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宗意境之美學品格
——禪宗美學思想在現當代藝術設計中的體現

濮穎潔（蘇州大學，江蘇 蘇州 215123）

引言：禪宗美學起源于佛教的禪宗思想，禪宗最早起源于印度佛教，“禪”就是梵語“禪那”的音譯，意思為靜慮。禪宗是中國佛教的一個流派，最早由慧能法師創立，主張“頓悟”的修行方法，不把修行限定于靜坐斂心之中，認為日常生活中的任何活動都是修行。禪宗不像佛教的其他流派寄托于佛，禪宗具有唯心性，主張向心求佛，實行自救。

一、禪宗美學

由禪宗思想起源而來的禪宗美學同時也受到了老莊“崇尚自然”思想的影響，崇尚自然、尊重自然，學會通過生活本身來悟禪，排除一切矯揉造作的修飾，追求絕對純粹的境界，找出事物的本質與氣韻，拒絕一切形式主義的美感，美源于自然而不在于完美。

1、殘缺物哀之美

在生活中任何事物以及事情都難以完美，不要讓這種“殘缺”成為煩惱的來源，應該坦然地接受殘缺、欣賞殘缺，不應刻意追求圓滿而庸人自擾，有缺憾的事物才更具有生命力。天地萬物不斷更迭，新事物在誕生舊事物在消亡，每個人都處在這樣的自然循環之中，所以更應該積極地去面對和接受事物的短暫性，這便是禪宗所認為的修行的一種。物哀是日本式審美的專用名詞，指一種真情流露的狀態，觸景生情心也為之所動，是一種和諧沉靜的美感的表達，一個有物哀觀的人也就是古人所說的“性情中人”了。

禪宗作為中國佛教三大本土流派之一于日本的鐮倉時代傳入日本，在室町時代得到大發展，日本的禪宗因此也發展的非常成熟，日本人對于這種殘缺物哀之美也有著相當深刻的理解，“重瞬間，輕永恒”，于是有了日本茶道中“一期一會”的概念：在人的一生中也許只能與一個人或物相遇一次，因此要以最好的方式來對待這短暫的相遇。

2、空寂玄幽之美

空寂玄幽之美是一種精神與智慧之美，是佛教世界觀中對“無”的一種升華。中國古代文人畫中的“留白”手法恰好可以用來詮釋這一概念，以南宋馬遠的山水畫為例，他的《寒江獨釣圖》整張畫面中留出了大量的空白，看似很空，而這種“空”卻能給人以無限的遐想，漁父獨坐小舟中在寒江中央垂釣，周圍空無一物，虛無、渺漠、孤寂、蕭條……而仔細品味，這種“空”卻可以是豐富、空靈而又超然灑脫的，這便是“萬物生于無，歸于無”的境界吧！

3、素凈原始之美

禪宗美學強調返璞歸真的樸素之美，它認為華麗的外表是華而不實的，就像附著在物體上的塵埃蒙蔽了我們認知美的智慧，讓我們無法看清事物的本來面目，因此禪宗美學不重刻意的裝飾以及艷麗的賦色，而重視事物的本質和原始的色彩，天然的材料和未經雕琢的原始形態便是事物最美的狀態，任何事物身上的一切因外界因素留下的痕跡都是它的一部分，這些痕跡是具有美感的不需加以掩飾，這是自然的、自覺的、自由的境界。

二、禪宗美學在現當代藝術設計中的體現

《大乘起信論》中說到“三界唯心”，整個世界都是“心”的顯現，禪宗美學所要表達的信念是“直覺的”，佛語說“性空，空則萬物有，以性空容萬有，是以空靈之心容萬物之有”，因此禪宗美學以物質上的少來尋找精神上的多，它強調“意境”之美，而對于這種“意境”的理解與體會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這種簡而空的美學無疑與現代設計中體現的“少即是多”的理念不謀而合。隨著藝術的日漸多元化，禪宗美學的精神也對當代的藝術設計產生了不小的影響。

1、對現代設計中形式語言的影響

禪宗不注重形式的表達，而將重心放在人心，注重表現“韻”而不追求形式，以形式的“空”來還原物的本質也就是它的“韻”，直達內心，以留白的方式來表現意境的無窮。以中國平面設計家靳埭強先生的招貼作品《活的文化》為例，整個招貼作品沒有任何多余的裝飾，甚至連在許多招貼中被認為必不可少的文字也被簡化成一排英文字母，不起眼地排列在畫面的右上側，畫面正中用水墨的形式畫著一朵亭亭玉立的荷花，荷花的正上方是他標志性的“朱砂墨點”震撼人心。畫面其余部分運用了大面積的留白，用最簡單的形式傳達最高遠的意境，讓觀者自己來領悟。

2、對設計中色彩語言的影響

在許多藝術形式中色彩都是審美的核心，西方人多運用色彩來宣泄情緒，而這種表達在禪宗美學中是行不通的，禪宗美學強調寂靜幽玄的意境、重視運用自然的色彩，禪宗美學認為質樸的、自然的、和諧的才是最美的。

例如田中一光先生的作品《武滿徹巴黎音樂會》，這是一幅極具禪意的招貼作品，這幅作品是為武滿徹先生在巴黎的音樂會做的一張宣傳招貼，田中先生以大海的意象來隱喻武滿徹先生沉穩的形象和他的音樂作品的洶涌博大的氣場。整張作品以深藍底色輔以金色，配色簡潔，深藍底色沉靜、穩重，同時運用金色色塊的變化來表現音樂抑揚頓挫的律動感，招貼的底紋運用了自然木紋的肌理，從底色中透出來，就好像一扇飽經滄桑的老木門，經歷過風吹日曬露出了它原有的木質紋理一樣，真情流露、樸素自然。這幅作品雖然沒有使用中國文人畫以及日本禪畫中慣用的留白手法，但依然成功地營造出一種靜謐、和諧的意境，體現著深深烙印在田中先生心中的禪宗美學精神。

3、對設計中材料語言的影響

道家學說認為“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禪宗美學受到道家學說這一觀點的影響，主張崇尚自然。這一觀點在當代設計產品的選材上體現得非常明顯。以無印良品為例，設計師將重心放在人而不是單純的產品本身，無印良品在消費者心目中的形象就是舒適、簡約、環保、實用，它的產品以人為本，人一天中從醒來到入睡所要用到的家居用品應有盡有，它的服裝多用天然的棉麻材料，床和椅子等家具則多選用天然材料水曲柳做成，水曲柳具有木紋直，切面整齊，耐磨耐濕等特點，同時可以減少產品的加工工序，節約成本，這就可以使家具產品更加耐用、舒適，同時也可以滿足消費者對產品合理低價的要求。無印良品的產品都是極度簡約的，強調材料本身的品質，采用木質原色，充分體現了禪宗美學“回歸自然”的觀念。無印良品藝術總監原研哉先生秉承的“設計來源于生活，并應用于生活”的設計理念無疑與禪宗的美學精神是高度一致的。

總結：禪宗美學強調意境和內在心性，不強求、不刻意、清凈無為、回歸自然，是一種個人內心的修行，需要用心去領會。禪宗的美學理念對現當代的藝術設計各個領域都產生了積極、深刻的影響，禪宗美學的精神值得每個人去領悟，并且運用到我們所從事的領域，而這種美學精神只可意會不可言傳，自在個人心中，在人生不同的階段能夠悟出不同的意義，不必強求、順其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