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仲南(西北師范大學,甘肅 蘭州 730000)
雪萊詩歌譯介20世紀進入中國,與拜倫、濟慈、華茲華斯等人的詩歌一道,在中國掀起了翻譯英詩的熱潮。雪萊的詩清新優雅,俊逸脫俗,處處體現了他作為浪漫主義詩人的人文情懷,其三大頌更是為人所稱頌。到現在,雪萊的詩已出版多達十幾個譯本,成為中國人閱讀外國文學時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從雪萊詩歌翻譯的歷史和各家爭論,亦可窺見英詩進入中國的文化轉向。作者從詩學形態的概念出發,通過比較雪萊詩歌的幾個譯本,得出了翻譯詩歌不僅要形式對等,還要靈活運用省譯、增譯、改寫的技巧,兼顧思想情感與詩歌內容的結論。
根據勒弗菲爾的觀點,翻譯是一種改寫,受到了詩學形態,包括文學手法、體裁、中心思想、人物原型和場景,以及文學在整個社會體制中的作用的影響(Lefevere,2016:23)。雪萊詩歌翻譯中,詩學形態方面的限制包括韻律、象征、抑揚頓挫等,譯者追求詩歌形式對等,卻往往忽略了思想情感與詩歌內容方面的對等,影響了詩歌在中國讀者中的熟知程度。
從19世紀到20世紀一大批外國文學譯介進入中國市場以來,中國新詩的出現,演變和發展無疑烙上了承繼英美文學形式,尤其是詩歌形式而發展的印記。翻譯家和譯者在翻譯五步詩、抑揚格、擬聲、半諧韻方面也總結出了自己的規范,比如以頓代步、字數相應、自由化譯法和民族化譯法(黃杲炘,2007:79)等。這些方法用的好,會使譯本擁有和原文一樣的地位,所謂“最引人注目和最受稱道的翻譯往往出自主導作家之手,新的文學模式由此誕生”(劉軍平,覃江華,2012:282)。譯的不好,比如句句死譯,則給人留下英詩讓人摸不著頭腦的印象。這個改寫過程,受到了目的語文學詩學形態的巨大影響。原作的地位、譯入文化的自我形象、譯入文化可以采納的文本類型、詞語,目的受眾,受眾習慣和愿意采納的文化典本等因素,均對譯者施加了壓力。
就雪萊詩歌翻譯而言,一部分譯者將其歸化于中國的詩學形態,譯出了諸如“孤鳥棲寒枝,悲鳴為其曹。河水初結冰,冷風何蕭蕭!”的句子。另有譯者選擇直譯,“西風喲,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就是這種譯法里的佳句。由于漢語本身的特點,在表達韻律、停頓方面很靈活,所以直譯的方法不失為一種好方法。但需要注意的是,直譯過程中從詩歌的意境和中心思想出發,適當的省譯、增譯、改寫,是非常重要的。
對《自由頌》第六節的翻譯,很多譯者用字數相應的譯法,即每行十個字,來體現原詩的五步抑揚格,比如“在時光飛逝的河流表面/波動著布滿皺褶的容顏/始終不屈不撓、沸反盈天,/而它川流不息,滾滾向前!”;還有第八節里運用尾韻(縈繞、干燥、哀嚎、盤道、焚燒、塑造),都是譯者追求形式對等的譯法(黃杲炘,2007:154)。從詩學形態的理論出發,這種譯法不利于譯文為中國讀者理解,不利于傳達詩歌的思想情感和內容,而后者是詩歌的脊梁,是詩歌內涵和象征的所指。所以有的譯者采取自由化的譯法,更為可取。
勒菲弗爾指出,文學體系通過外部和內部的手段進行意識形態的管制,即評論家、教師、譯者等專業人士和外部的手段,贊助人。這方面,譯者力圖淡化、改寫原作中的異質因素,使之能在意識形態方面適應于當世,不至于驚世駭俗,遭到擯棄(夏平,2016:61)。同樣的雪萊詩歌,可能改寫成面貌迥異的各個版本,出版商、學界和讀者在這些版本中甄選閱讀時,可能會有完全不一樣的閱讀體驗。
強調詩歌形式上的充分性的譯者,他們的譯文朗朗上口,但不一定充分傳達詩歌中的意象和象征的本義。而中國傳統詩歌為中國各方面讀者熟知,它追求形式和內容上的雙重完美,可以成為譯者改寫英詩的楷模。模仿中國傳統詩歌的詩學形態來翻譯英詩,可能會為中國讀者接受。
在當代中國,社會對于200年前作品的接受是毫無疑問的,這體現了文學“系統”相對的穩定性。而譯者的翻譯活動一方面出于職業和生存的需要,一方面受到贊助人的委派,或者出于審美的需求。他們可能尋找新的、沒被翻譯過的作品翻譯,對古典作品的翻譯可能已趨飽和。在這個意義上,推陳出新,不拘泥于傳統意義上詩歌形式的對等,而著重古典作品中意象和象征的翻譯,可能是更可取的方法。比如譯成散文詩或者較大幅度改寫,體現雪萊詩歌中浪漫主義和超驗主義的譯法。
翻譯作為文學多元系統的一部分,與相鄰的文學、文化系統相互影響,它在多元系統里的地位,又對翻譯規范、翻譯行為和翻譯政策產生影響,這是翻譯描寫學派埃文-佐哈兒的理論。從這個觀點出發,近些年來翻譯文學的發展呈上升態勢,翻譯文學逐漸從邊緣地帶走出,譯者主體性與翻譯作為文化活動的一部分的矛盾是比較容易調和的。譯者著力于原文哪方面信息的傳遞,是有很大自主性的;他選擇翻譯雪萊詩歌中對自由、民主、愛的追求,對暴政、專制君主的唾棄,也是有選擇余地的。
雪萊詩歌在中國的接受程度,與作者本身的名氣、作品在經典文庫中的地位有關系。只有在中國譯界、學界普遍接受并大量推介英國律詩的背景下,詩歌在兩種文化間的交流才是可能的。
詩學形態和意識形態對于譯文的質量、譯文的被接受程度以及翻譯文學的發展有很深的影響,只有在恪守詩歌形式對等的同時,靈活處理形式與思想情感之間的矛盾,兼顧思想與內容,才能達到譯文的詩學形態為目的語接受、為讀者接受。在翻譯文學興隆發展的今天,譯者的可操作空間進一步擴大,他們可以自由選擇轉達雪萊詩歌中被忽略的意象和象征,這使讀者理解和欣賞英詩成為可能,也為英詩漢譯的發展提供了更大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