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瑤
《東京女子圖鑒》是日本2016年播出的根據同名漫畫改編的網絡劇,講述自小向往大城市生活的女主人公齊藤綾(水川麻美飾)大學畢業來到東京后20年的生活。《北京女子圖鑒》(下文簡稱《北京》)由《東京女子圖鑒》(下文簡稱《東京》)版權方渡邊娛樂和東京日歷株式會社正版授權優酷,由張嘉佳原創劇本,2018年4月在優酷首播,講述女主人公陳可(戚薇飾)大學畢業后從四川來到北京后奮斗成長的“北奔”的故事。
《東京》共11集,每集約20分鐘,總時長約220分鐘;《北京》共20集,平均每集30分鐘左右,總時長約600分鐘;從電視劇集數和時長上可以看出,《北京》在劇情上對《東京》進行了大量的補充和擴展,增改了大量的人物角色。盡管二者在劇情的總體走向和人物關系上依然保持一致,但是《北京》在對《東京》情節的增刪和改編、人物性格的呈現上體現出明顯的差別。本文主要采用文本分析的方式,考察《北京》在改編過程中對《東京》中各元素重新編碼的特征,并試析這種本土化符號建構背后的權力關系。
灰姑娘的敘事母題是普通或身份低微的女性獲得麻雀變鳳凰的機會,遇到王子并和他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故事,敘事的重點在于擁有美德的女主角遇到了男主角后人生的境況轉變。《東京》中的第六集《銀座篇:灰姑娘物語》,與第七集構成一段相對完整的故事,女主角齊藤綾與已婚的上流社會和服店老板幸和交往兩年,但齊藤綾在33歲生日的時候決定和幸和分手,并迅速與“39歲、在外貿公司上班、還買下了銀座的高級公寓”的正人結婚,過上了平穩的生活。《北京》中省略了與幸和這一角色相對應的角色,但依然保留了與正人相對應的角色,即女主角的丈夫何志。何志與正人的角色相似性極高,二者有相對穩定的工作和固定的房產,在外貌和才華上看起來均遜色于女主角和女主角之前歷任交往對象,女主都是因為對于婚姻和穩定生活的渴望選擇對方作為結婚對象,但這兩段婚姻都以離婚告終。
《東京》和《北京》本身都是對傳統“灰姑娘母題”的解構,盡管依然保留了灰姑娘母題中女主人公出身低層次,以及通過婚姻來獲得更好的生活的兩個要素,但是在構建的過程中,都體現了婚姻生活并不是幫助“灰姑娘”過上更好生活的途徑,反而降低了生活標準:《東京》中女主角在加班后要承擔更多的家務,《北京》中陳可則要忍受何志和朋友在家中抽煙打牌,其休息深受影響,對“王子”幻想的一次次打破成為劇情發展的主要推動。
在《北京》對《東京》的改編中,大部分出場的女性角色都可以一一對應,在角色性格、生活背景、衣著打扮以及戲份多少的安排上與《東京》保持基本一致。其中,塑造手法差異較大的是奪走女主角“富二代”男朋友的方思(《北京》)和美愛(《東京》)。在《北京》中,方思本人并沒有出現在劇中,劇中借女主角上司顧映真之口刻畫了方思的形象——“一個家底雄厚,但是又比我們更努力百倍的富家千金”。而在《東京》中,對應的角色“美愛”則被刻畫得更為豐富:美愛是一名出身港區的讀者模特,對結婚對象的前女友表現出大度和寬容,是天真地支持丈夫夢想的角色。而后,女主角在酒館遇到離婚的美愛,此時美愛的觀念已經發生了轉變:“所謂理想的結婚對象并不是條件合適的人而是支持妻子理想的人”,甚至成為女主在有離婚想法時所尋找的商談對象,在最后一集中美愛再婚,嫁給了一個同是港區出身的男人。
《北京》中方思對美愛這一角色的改編和弱化,反映出不同的價值取向。在《東京》中,美愛從一開始作為一個普通的被凝視的對象,具有男權主義日本社會下對于理想妻子的特征——美貌,善解人意和富有,而后美愛選擇離婚并經營自己的花店則反映出一種對這種刻板印象的突破和消解,最終美愛和同一階層的人再婚也折射出日本社會階層的固化,具有很強的現實性?!侗本贩从车娜允菍鹘y社會觀念的固守,方思和富二代男友于揚的結合是對“王子公主”模式的強化,使得這種“傳統童話”更加牢不可破,包括劇中的女主角和觀眾都迅速且輕易地接受了方思“橫刀奪愛”的正義性,折射出當前我國社會的階級固化。
《東京》和《北京》都試圖描繪年輕女性的大都市生活幻想,“對糾結于現實生活困境的庶民來說有著莫大的吸引力。辨認、鎖定和比較其現代生活元素給觀眾帶來了虛幻的快樂及希望?!薄稏|京》中女主的離婚導火索是丈夫的外遇,而《北京》中則將離婚的直接導火索歸因于女主與婆家人關于房子產權的紛爭。這種改編和中日社會情況的不同有很大的關系,在對原作進行本土化編碼的時候,《北京》融入了大量的“中國元素”,包括辦公室戀情、買房、北京戶口等問題,這一部分容易引起觀眾共鳴,加強了群體認同感。
這種基于本地語境的改編是有價值和現實意義的,但是在改編過程中,《北京》比《東京》更加突出地方和大城市的矛盾?!侗本分姓故九麝惪苫爻啥嫁k理港澳通行證時必須要有認識的人才好辦事,在電影院里看電影時“嗑瓜子”等細節反復強調北京和成都之間不可調和的矛盾。而在《東京》中,這種矛盾隨著劇情的推進反而是被淡化的,甚至在《東京》的第11集,女主面向鏡頭外的觀眾說了這樣一段獨白:“覺得我痛苦,看不起這樣的我嗎?說著不想變成我這個樣子。那就請你記住你現在對我的這份優越感,因為現在的你正是十年前的我,而現在的我正是十年后的你”,這段與觀眾溝通的臺詞和劇情,都體現出對地區發展差異的讓步和一定程度的弱化與消解。
類似地,在《東京》中,女主角獲得第一份工作相對容易和順利,女主的學歷在東京也受到認可;而在《北京》中,女主由于學歷和地域出身在第一份工作的面試中屢屢碰壁,最終成為一家小公司的前臺,連這份正式工作也是通過所謂的“熟人介紹”才獲得的。《北京》女主角依然奮斗在北京的結局并不能削弱劇中對社會矛盾強化所帶來的尖銳感,在改編的過程中刻意放大社會矛盾,將北京與地方(成都)的高下好惡添加過多作者的主觀感受,從而通過不同的編碼語言引導受眾的態度,易使觀眾產生過激情緒。
綜上,《北京》在對《東京》的改編過程中,沿用了故事的基本劇情和人物基本背景,但在部分情節和人物的本土化改編過程中,《北京》通過臺詞、情節、戲份調整、出場人物的調整等方式,突出刻畫了孤身到大城市奮斗的不服輸的女性形象,并有意放大和強調大城市與小城市的矛盾,這體現了當前我國仍存在地區發展不均衡問題的現狀,也反映出我國傳統社會價值觀對影視劇創作與觀眾偏好的潛移默化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