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你，與你無關《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愛欲解讀

扈夢秋（西北大學 文學院 ，陜西 西安 710127）

《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是奧地利著名作家茨威格的代表作，它講述的是一位女子在生命的最后時刻，用飽含一生的癡情向一位素昧平生的男子作家R寫了一封長達40多頁的信，傾吐了她十幾年來堅貞不渝、不求回報的單相思的心路歷程。女主人公在信中用第一人稱敘述了她從情竇初開到含淚而死的整個經歷，讓讀者跟隨著她的敘述而了解到她的愛情觀。2萬多字的癡情，看到的卻并不是幸福，故事的最后以女主人公的永別和作家對“陌生女人”的模糊回憶作結，讓人唏噓不已。

歌德曾說過一句話“我愛你，與你無關。”這句話是對這封信講述的故事所作的最佳詮釋。這封陌生女人的來信語氣溫婉而平靜，似乎只是在告訴讀信人這份長達一生的癡情，而與你無關。作家風流倜儻，擁有女人無數，從來也沒有把寫信的女人放在心上，哪怕一小會兒，每次肌膚之親過后便借口離開，這一離開就是永遠的忘記。都說愛是自私的，但讓人不解和疑惑的是，這個女人對男人的花心、冷漠和絕情卻從不埋怨、不憤怒也不要求，甚至有了他的孩子也因為不想增添他的憂慮和負擔而選擇自己默默承受一切。她時刻惦記著他，所以在他每年生日的時候暗中送一束白玫瑰，而他從不記得她，從鄰居的小孩、一位姑娘到夜總會的一個女人，因此這封充溢著絕望的愛慕之情的長信是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

他把她當做無數風塵女子中的一個，只相信逢場作戲，不關乎愛情。而她是那么虔誠的相信對他的愛情，把愛情當做她生活的全部，是她活在這個世界上的唯一理由。“我愛你，與你無關”是“陌生女人”終其一生的愛欲表現，如果從“靈與肉”的角度分析，這是一種“靈”的愛欲。讀信的他手中暗黃的信紙，寫信的她用著憂傷的口吻，一段十幾年來從未得到過回應的感情就這樣鋪延開來，她不求被愛，不求彌補，不求別的，終于在臨終之際選擇告訴他只是求他相信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真的，她對他的愛真摯、至死。“只要你叫我，我即便是在墳墓里，也會涌生出一股力量，站起來，跟著你走。”她對他的愛不是沉迷于對肉體的迷戀，也不是尋求性快感和性刺激，就是很純粹的被吸引。他的一舉一動都牽動著她的心，女主人公給自己編織了一個夢境，一種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覺，距離上是陌生的，心靈上卻是親近的。始終把他放在自己內心深處，總有一個位置好讓自己與他獨處。

通常來說，人格的形成與其少年時期的成長環境是密不可分的，“陌生女人”一生狂熱單戀的緣由也許與她的生活經歷不無關系。小說中的女主人公早在童年時期就失去了父親，一直與母親相依為命，常年住在雜亂無章的房子里，過著窮酸潦倒的生活，忍受別人的打罵和嘲笑，這樣的生活環境導致她的性格膽小封閉，總是獨來獨往的，不愿意與別人打交道。在她眼里，母親是個“貧苦的會計師的寡婦（她總是穿著孝服）”，“總是郁郁寡歡、悲悲戚戚，她靠養老金生活，生性怯懦，掉片樹葉還生怕砸了腦袋”，她的童年生活孤獨又壓抑。作家R的出現打開了她新的世界，她說：“我的一生確實是從我認識你的那一天才開始的。對我來說世界從那時才開始。”從此，作家R在陌生女人心中仿佛神一般的存在，從他的出場到生活中的點點滴滴再到一個女人愿意終其一生去追尋，這整個過程好像自帶光環。“在你本人還沒有闖入我的生活之前，你身上就圍上了一圈靈光，一道富貴、奇特和神秘的光華……我站在門口望著，對一切都感到很驚奇，因為你所有的東西都那樣稀奇，我還從來沒有見過。”生命里第一次出現了一直渴望擁有的東西，膜拜與迷戀便深深存在于陌生女人心中，這為潛伏在體內未曾釋放的力比多提供了噴發的契機。自此，R先生不經意間的微笑、語言、動作都對陌生女人產生了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這力量促使她把單戀的痛苦轉化為愛情的純碎，不求回報的經營著那份至始至終都是一個人的愛情。

陌生女人與作家R是有距離的，這不僅是實際的距離，更是心理距離和文化距離。她總是窺視他的生活，窺視他的起居，以狂熱的好奇心探聽和窺視他的行動，這一系列的行為表明陌生女人始終在扮演一個追趕者的角色，而作家R如可望而不可即的影子般的存在。她第一次聽到他的名字時，吸引她的便是他身上的光華，看到的也是所有代表他文化身份的東西，作家及其他生活的一切都成為陌生女人心中文明生活的典范。信里有這樣一段心理描寫：“我并沒有感覺到，無論是隔著多少峽谷、高山、河流，或是在你和我閃著喜悅光芒的目光之間只隔著一層透明的薄玻璃，我對于你的意識來說，實際上都是一樣遙遠的。”這遙遠的距離表層是說，她的心里只有他，無時無刻都為他而活，而她對于他只不過是千萬風塵女子中不起眼的一個。深層含義也可解釋為文化和階層的距離，即便她怎么靠近和模仿，他們之間依然有一條不可逾越的鴻溝。陌生女人對作家R的迷戀實則也是對他所代表的文明的生活方式的迷戀，這樣的迷戀驅使她甘于奉獻一生去付出，哪怕最后什么也得不到。

陌生女人的愛欲象征著她對另一種生活方式的追求，終其一生所愛著的人也是終其一生所渴望到達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