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婷婷(聊城大學美術學院,山東 聊城 252000)
正文:中國的資本主義萌芽是從明中葉在蘇州、杭州開始,已見多少帶有資本主義性質的手工作坊,到清中葉江南一些地區已經出現了大量的資本主義性質的產業。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經濟基礎的變化,必然會引起包括繪畫在內的文化產業的變化。受此影響文人畫題材開始從只是隨興所至,表之筆情墨趣,寫寫文人墨客心府靈境往民間世俗化的繪畫題材轉變,開始描繪民間喜聞樂見的題材。閔貞作為生活在這個社會大背景下的文人,他所繪的題材要適應市場的需求的,人物畫常以民間喜聞樂見的神話傳說故事和生活習俗的民俗文化為題材。民俗即一種民間文化,它是一個民族在世代的社會生活中流傳下來的相對穩定的風尚和習俗。它始于民間,流傳于民間,規范于民間,為平民百姓的日常生活服務。因此,民俗題材是當時作為民間畫壇畫家的閔貞取之不盡的創作源泉,同時這類題材的繪畫深受平民百姓的喜愛,迎合了平民階層的審美趣味。
下面將以閔貞的人物畫題材為例,將從以神話傳說人物為題材的繪畫和以市民階層的生活習俗為題材的繪畫這兩部分入手闡釋閔貞繪畫中的民俗文化。
神話傳說是民俗文化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它表現了古人的宇宙觀和人生觀的認識,是古人對自然現象的一種解釋與疑問。它是人們企圖認識自然、控制自然的一種精神活動,同時也寄托了人類的向往和精神追求。通過搜集和分析閔貞的人物畫,從中發現閔貞人物畫中的神話傳說人物大致有八仙、鐘馗、劉海、麻姑、壽星等人物,接下來結合閔貞的人物畫作品分析這些神話傳說人物在其繪畫中的表現。
八仙是我國民間神話傳說中道教的八位仙人,明代吳元泰在其著作《東游記》中始定這八仙為:鐵拐李(李玄)、漢鐘離(鐘離權)、張果老(張果)、呂洞賓(呂巖)、何仙姑(何瓊)、藍采和(許堅)、韓湘子、曹國舅(曹景休)。在民間廣泛流傳著八仙過海的傳說故事,并流傳著諺語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之說。在閔貞的人物畫中,有不少繪畫以八仙為題材,有同時表現八位仙人的繪畫,也有表現兩到三位仙人的繪畫,還有只表現一位仙人的繪畫。
在閔貞的《八仙圖》中,整幅畫面中有將近一半的留白,并且全畫沒有背景襯托,只在畫面的下半部分表現緊湊的聚集在一起的八位仙人的形象,八位仙人的動態、面部表情各異。其中在畫幅的最前邊正面朝前面帶笑容的張果老和側身的鐵拐李在低頭耳語,其身后的曹國舅拿著陰陽板在和背對畫幅的一位仙人說話。何仙姑肩抗荷葉、目視前方。在閔貞的《醉仙圖》中,同樣整幅畫面中有將近一半的留白,并且全畫沒有背景襯托,只在畫面的下半部分表現了一位蓬頭卷發、肩斜胸傾、盤腿而坐的仙人鐵拐李,其喝醉酒似睡非睡、似醒非醒、似醉非醉、似仙非仙的狀態。作為其身份標志的拄拐橫在腳邊。
在中國繪畫史上有很多的畫家表現“八仙”,雖然形象多樣,風貌各異,但是基本上都將仙人的那種不食人間煙火,飄飄然的仙骨形象,表現的淋漓盡致。可閔貞筆下的八仙形象,已然是世俗化的平民的形象。根據繪畫市場的需求,他將民間傳說中的人物故事與當時社會平民的形象結合起來,因而其繪畫受到市民階層的喜愛。
鐘馗是我國民間傳說中能打鬼驅除邪祟的神,舊時中國民間常掛鐘馗的像辟邪除災。是中國傳統文化中的“唐·賜福鎮宅圣君”。春節時鐘馗是門神,端午時鐘馗是斬五毒的天師,鐘馗是中國傳統道教諸神中唯一的萬應之神,要福得福,要財得財,有求必應。所以,他是平民百姓所喜聞樂見的繪畫題材。閔貞為了迎合繪畫市場的需求,也畫了不少形象各異的鐘馗形象。
閔貞的其中一幅珍藏在江蘇省鹽城市博物館的《鐘馗畫軸》,畫中著重刻畫了的是鐘馗和三個孩童四個人物,鐘馗形象高大,面帶笑容,身體微微向左傾斜,左手撫摸因為害怕小鬼而躲藏在鐘馗左側身后的一個孩童。兩人眼神的聚焦點在畫面的右下角的兩個孩童和幾個小鬼。兩個孩童側身蹲在地上,正興致勃勃地低頭挑逗小鬼。閔貞把鐘馗對孩童的和顏悅色的態度和孩童對小鬼截然不同的態度,表現的很到位,就像鄰家的老阿公和藹可親的看著自己的孫子們玩耍一樣,很貼近現世的生活場景。閔貞的另一幅《鐘馗圖》描繪的是穿著寬大袍子的形象,只見鐘馗身體微微前傾,把頭縮到袍子里面,目光炯炯有神的看著前方,似乎在思考著什么。
鐘馗入畫始于“畫圣”吳道子,最初吳道子表現的是鐘馗捉鬼是緊張而恐怖的場景,但是隨著時代的發展,人們的審美趣味發生變化,繪畫的鐘馗題材不再只局限于捉鬼,而是把鐘馗世俗化。閔貞筆下的鐘馗更像一個世俗化的人的形象,從而更是贏得平民階層的喜愛。
閔貞在其人物畫中表現的是劉海戲蟾的場景,據記載,劉海戲金蟾是古老的中國民間傳說故事,來源于道家的典故。常德城內絲瓜井里有金蟾,經常在夜里從井口吐出一道白光,直沖云霄,有道之人乘此白光可升入仙。住在井旁的青年劉海,家貧如洗,為人厚道,事母至孝;他經常到附近的山里砍柴,賣柴買米,與母親相依為命。一天,山林中有只狐貍修煉成精,幻化成美麗俊俏的姑娘胡秀英,攔住劉海的歸路,要求與之成親。婚后,胡秀英欲濟劉海登天,口吐一粒白珠,給劉海做餌子,垂釣于絲瓜井中。那金蟾咬釣而起,劉海乘勢騎上蟾背,縱身一躍,羽化登仙而去。后人為紀念劉海行孝得道,在絲瓜井旁修建蟾泉寺,供有劉海神像。[1]據傳說金蟾是一只三足青蛙,寓意財源興旺,幸福美好。
目前搜集到的6幅閔貞《劉海戲蟾圖》,畫面中多把劉海刻畫成一個哆口蓬發、圓臉鼓腮、嘴角上揚、張口微笑的胖小子形象,有左手捧金蟾右手撫金蟾,張口大笑徐徐走來的造型;有肩負金蟾,張口大笑向上張望金蟾的造型;有斜倚葫蘆,席地而躺,面帶微笑斜視右下方金蟾的造型;有左手高舉金幣,頭微抬目視手中金幣,弓肩前行,而右下方的金蟾身體直立目視劉海手中金幣的造型;有其趴在山石上面,手持線繩,垂釣金蟾的造型。
縱觀這些繪畫可以感受到閔貞筆下所表現的劉海戲蟾,志趣盎然,充滿了生活情趣。民間流傳著“劉海戲金蟾,步步釣金錢”的俗語,寓意著財源廣進,大富大貴,過去人們常把劉海戲蟾的繪畫、剪紙請回家中,以求財祈福。所以,這一個非常世俗、貼近百姓生活的求財祈福題材的繪畫作品在當時很受歡迎。
麻姑又稱壽仙娘娘,是中國道教神話中的一位女神,古時以麻姑喻高壽,中國人一直對長壽有著熱烈的期望,過去中國民間為女性祝壽多贈麻姑像,取名麻姑獻壽,在中國民間的影響極為廣泛。故而以麻姑為題材的繪畫在民間也流傳的很廣。
目前可以搜集到的閔貞所繪的麻姑,只有一張《麻姑采藥圖》,畫面中麻姑右肩扛著花鏟,花鏟上掛著花籃,麻姑雙手握著花鏟,臉微側,頭微抬,目視左前方,一身平常裝束,像極了平民百姓家的尋常女子。
壽星是古代漢族神話中的的長壽之神,也是道教中的神仙,漢族民間認為供奉這位仙神,可以使人健康長壽,這位神仙其實是道教追求長生的一種信仰。
就現在所能搜集到的閔貞的3幅壽星圖來看,閔貞筆下的壽星,有腦門碩大,面帶微笑,身體微微左側,左手托仙桃,右手持手杖的造型;有騎在其坐騎白鹿精身上,右手握鹿角,左手手掌朝上抬起,目光所視和左手的斜上方指向的方向有一只蝙蝠,一仙童扛著壽星的手杖,緊跟在壽星后面,同樣目視斜上方的蝙蝠的造型;有其身微側,雙手捧著裝有蝙蝠的壇子,其頭微抬,面露悅色,目視幾只從中飛出的蝙蝠的造型;有側身弓背,右手微微抬起張開,食指指向右上方的蝙蝠的造型。受當時社會大環境和繪畫市場的影響,閔貞筆下的壽星更像一位慈眉善目、和藹可親的平民長者的形象。
在其神話傳說題材人物畫中,我們又能看到這樣一種現象,幾乎每一張人物畫上都能找到蝙蝠的身影,在華夏的文化里,蝙蝠是“福”的象征,由于“蝠”字與“福”字同音,人們以蝠表示福氣,福祿壽喜等祥瑞,所以在民間得到人們的喜愛。因而閔貞把這一種有美好象征寓意的小動物,畫在了自己的畫上。
縱觀閔貞所繪的神話傳說題材的繪畫,我們能夠看出他所描繪的人物都是道教中的神仙,而道教是我國唯一的本土宗教和信仰。在我國的民俗文化中宗教是其不可或缺的部分,人們通過對宗教的信仰,對宗教中人物的膜拜,來達到其內心渴求和現實生活不可得的一種心理平衡,并表達對美好生活的一種追求。
平民百姓的生產生活和游藝民俗也是民俗文化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這些民俗和人們的生活瑣事息息相關。閔貞的人物畫中有不少表現平民百姓民俗的題材。就目前搜集到的人物畫作品來看,可分為表現物質生活民俗和表現精神生活民俗的題材。接下來結合閔貞的人物畫作品分析這些習俗在其繪畫中的表現。
閔貞經常將世俗生活中的勞動場景,直接反應到畫面上。其所繪的《采桑圖》表現了一位站立在巨石之上的農村婦女,右手拿細枝,左手提籃筐,昂首采桑葉的場景。采桑是古代勞動人民很常見的一個勞動場景,南北朝的樂府民歌《采桑度》就用明凈的語言,描繪了一幅輕快明艷的陽春采桑圖,表現了勞動的艱難和采桑女子難言的心曲和淡淡的惆悵。我國古代絲織業發達,采桑作為整個絲織業鏈條上的重要一環,是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勞動人民辛苦勞作所得,那些華美的羅錦浸染著的是勞動人民的汗水和智慧。
嬰孩嬉戲的游戲場景,也是閔貞喜愛描繪的一類生活場景。無論在歷史上的哪個時期孩童都是家庭的希望,社會的建設和發展者。我想應該沒有人會拒絕欣賞一幅充滿童真童趣的嬰孩嬉戲場景的繪畫作品。在那個沒有數碼設備留存影片的時代,應該也沒有父母不愿意用繪畫的形式留存住孩子的童年影像的。就目前所能看到的閔貞所繪的孩童題材的繪畫之多,就能夠想象的到在當時的繪畫市場上,這一題材的繪畫是多受人們的歡迎。
閔貞的《八子觀燈圖》是最為人們津津樂道的嬰孩嬉戲繪畫作品,描繪的是元宵節八個髻齡孩童圍攏在一起觀燈的場景。他們頭扎發髻,穿著棉衣服,系著腰帶,此刻正抱團圍攏,擠成了一圈。其中有的低頭盡興觀燈,有的嬉笑玩耍,有的竊竊私語,也有的指手畫腳津津有味地述說著什么,還有一位小孩則充滿好奇地爬上了其他孩童的肩部,迫不及待地伸頭探望,形象惟妙惟肖。畫面的右面一位背對畫面的小娃,手上提著一盞清雅怡人的荷花燈,其實還有另一盞花燈藏匿在人群當中,雖然畫家沒有交代這是怎樣的一盞燈,但是從孩童的目視方向看,這盞花燈一定很好看。這些孩子個個面帶笑容,各具傳神情態,一幅喜滋滋、樂呵呵的景象便撲面而來,能帶給人們以渾樸天然的頑童趣味和豐富的遐想。
身處藝術品空前繁榮和藝術市場空前活躍的時代的閔貞,他的繪畫作品如果想在當時市民階層的繪畫市場中占有一席之地,必然要受到市場需求的制約,因而他所描繪的人物畫都是貼近社會生活,反映平民階層精神需要的題材。無論是寓意幸福美滿、財源興旺、福祿長壽的神話傳說故事題材,還是描繪平民百姓世俗生活的題材,所展現的都是當時社會流行的民俗文化,都是受百姓們喜聞樂見的民俗風情。而身處當代的我們也應該關注當今社會生活中的民風民俗,結合時代要求,從中選取可研究繪畫的題材,從而創作出有價值的美術作品。
注釋:
[1]參見周新國編《武陵藏珍》,湖南美術出版社,2009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