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雷(上海大學上海電影學院,上海 200072)
目前,在我國傳統視覺藝術中猴形象的相關研究中,對具體視覺藝術作品展開的研究占有大多數。趙富德以宋代畫猴大師易元吉作品為例對宋代猴畫進行研究,對易元吉的猴畫技法表現和審美表現進行分析,考察易元吉猴畫對后世猴畫的影響,提出猴畫題材反映出的猴形象內涵:善變多智,長壽多福,仁讓孝慈,諧音吉祥。[1]朱萬章對明清畫家筆下的靈猴進行了研究,通過分析《戲猿圖》、《羅漢白猿圖》、《雙猴圖》、《猴石圖》、《松猴圖》等作品,認為在明清繪畫的作品中,除寫生外,其余靈猴的題材多寄予了藝術家的吉祥用意。[2]除猴畫外,也有學者對民間手工藝品中的猴形象進行研究,但整體而言,更為偏重民俗學層面的分析,而從藝術形象的審美性角度切入較少。曹海水對陜北和關中地區猴題材的民間藝術進行考察,通過分析剪紙、布玩具、木版年畫等民俗藝術形式中的猴形象,將此地區的猴題材作品歸納為三種:一是神話故事與吉祥寓意相結合,如“猴子吃桃”、“封侯掛印”等。二是猴擬人的主題,以剪紙最多,以風趣的表現當地人的現實生活。三是直接描寫猴子的天性,并加以故事化,如剪紙作品《大猴給小猴搔癢》,表現了猴子的舐犢之情。[3]宋小靜對民間石刻藝術方城石猴進行了研究,通過對方城石猴的創作群體進行考察了解,分析方城石猴造型創作中體現的真、善、美理想,從而闡釋方城石猴獨特的精神內涵,在民間藝人的心中,石猴能夠為人們避兇納吉,是祈求平安、送人吉慶的靈物。[4]歐陽景晏從藝術特征與審美價值的角度對南陽市的猴加官民間藝術品進行考察,認為猴加官具有豐富的文化內涵,它融合祖先與神靈崇拜,佛道二教的宗教思想以及“封侯加官”的價值觀念為一體。[5]
除了具體視覺藝術作品中的猴形象研究外,以更寬廣視角來探討我國猴形象審美性的文化研究已經有了一些頗具價值的成果,學者秦榕認為猴是非常古遠的原始圖騰之一,猴文化的產生與圖騰崇拜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提出在復雜的猴祖文化背景下,至原始社會末期,猴已經具備了眾多形象不同、內涵豐富的猴型神,其中有正面的猴神形象也有負面的猴神形象。[6]而在猴文化的審美變遷歷程上,許多學者認為:人們對猴形象經歷了從神到鄙到美的態度轉變,且猴形象在不同時期具有的不同文化內涵有關。秦榕對這一變遷過程進行了闡述,他認為從遠古時期的神猴淪落到鄙猴的原因具有多樣性,而其中最為本質原因的是隨著文明時代的來臨,人類由于自我力量的覺醒從而產生了優越感,原始信仰遭到貶斥,新文明注入,龍作為新興圖騰興起,猴的神格逐漸淪喪,地位讓位于神龍,從而導致在人們的心中價值降低,逐漸淪為王公的寵物、民眾的玩物等。隨著猴的神性徹底消失,猴的優伶化使猴頑皮的形象逐漸定型,猴的靈性使人們開始對猴的印象逐步改觀,猴初步具有了協趣之美,這是猴形象審美的起步,也是后來所形成的猴形象審美內涵的內在基礎。佛教傳入中國后,賦予了猴形象善和佛性的特征,對傳統猴形象內涵進行了補充,從此鄙猴的傾向開始轉變為美猴,最終其形成由“丑”到“美”的質變。[7]
然而,除了從文化層面對猴形象的審美變遷進行研究外,基于藝術的視角去深入考察猴形象的審美象征性及審美變遷性的研究則較為缺少。學者張長海對中國古代猴子和馬藝術組合形象的淵源、功能及其寓意方面進行了分析,將國內外研究者對猴子和馬組合形象起源的研究進行梳理,認為在印度的佛陀或更早的時期便已出現猴子和馬在一起能防止馬匹不得病的觀念,之后,經過斯基泰或其他草原民族傳播到了我國的新疆、寧夏和更遠的鄂爾多斯草原,并把猴子與馬的復合觀念和猴子能給馬治病的理念帶到了東方。結合這種觀點,他通過我國猴子和馬藝術組合形象的考古出土情況,認為猴子與馬這一形象是從印度經由中亞傳到我國內蒙、寧夏的北方草原地帶再到內地,然其初始信仰確實為“猴子能給馬治病”。張長海提出,在中國早期的農耕文明中,猴子和馬組合形象的寓意僅是為了預防馬匹得瘟疫,而我們熟悉的“馬上封侯”則是經過我國社會發展賦予其新涵義。漢代時期出現的“猴”、“馬”形象文物,其寓意之一是通過武力征伐,在“馬背上”建立功勛,進而封侯(猴)晉爵。這是猴子和馬這一題材藝術所包含的信仰觀念的第一次轉變,但那時“馬上封侯”還并非現在所說的含義,而是指在馬背上建功立業。到了唐代,“馬上”一詞才具有“立即”的意思,而“馬上封侯”的寓意才與今天流傳下來的意義一致,這是我國中原文明對猴馬組合造型寓意的發明,是人們對未來的美好向往。[8]
基于上述對我國視覺藝術中猴形象的研究成果的爬梳,從整體上來看,不難發現目前我國對傳統藝術中的猴形象研究雖然看似總體數目較多,但大部分僅是對個別視覺藝術作品中猴子形象進行的一般性分析,并且多停留在既有經驗層面,未能對其背后的文化內涵進行深究,而對猴形象深層審美內涵的分析則同樣缺乏藝術學視角的討論,因此研究結論更多地仍是停留在表面,難以上升到一定新的理論高度。凡此種種,均需要后人對傳統視覺藝術作品中的猴形象進行更開闊、更整體、更深入的討論和發掘。
注釋:
[1]參見趙富德:《中國古代猴畫研究》,南京師范大學2011年碩士學位論文。
[2]參見朱萬章:《明清畫家筆下的靈猴》,文物天地,2016年第2期。
[3]參見曹海水:《民間藝術中的猴子》,民間美術,1991年第5期。
[4]參見宋小靜:《方城石猴與民間信仰》,河南大學2008年碩士學位論文。
[5]參見歐陽景晏:《猴加官研究》,鄭州大學2010年碩士學位論文。
[6]參見秦榕:《圖騰崇拜到文學審美》,福建師范大學2003年碩士學位論文。
[7]參見秦榕:《圖騰崇拜到文學審美》,福建師范大學2003年碩士學位論文。
[8]參見張長海:《中國古代猴子與馬組合形象的淵源、功能及其寓意》,文物世界,2017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