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昱晗
隨著互聯網的發展和網民參與意識的提高,網絡論戰現象日益頻發,新浪微博、騰訊微博等平臺更是成為網絡論戰的主要戰場,各大V、小粉時有語出驚人、戴盔披甲、搶占輿論高地之勢。現今的網絡環境中,“論戰”大有“互罵”之嫌,“他人之爭”大有“你我之戰”之勢。
引發論戰的起因似乎并不重要,可以是學術觀點的交鋒,也可以是社會熱點的議論。當其演變成兩方對壘互罵時,作為起因的爭議或許早已被忽略,指責、非難與謾罵才是“口水戰”的主題。然而,當你按捺不住蠢蠢欲動的手指,壓制不住“只看不說”的“心思想”要親身披掛上陣時,還請切記發言須謹慎、言辭勿過激,當初的學術爭鳴、社會熱議乃至是“言論自由”都恐難成為名譽權侵權的擋箭牌。
方某與崔某在現實生活中分別是擁躉無數的社會名人,在網絡平臺上各自是粉絲眾多的大V用戶,二人都極具影響力和“話語權”。2013年9月起,二人在騰訊微博針對轉基因食品安全性展開持續性爭論,雙方互有攻防,也不乏惡言相向,使用了諸如“網絡流氓暴力團伙的頭目”“坑蒙拐騙都干過”“職業托兒”“流氓”“騙子”等言辭。論戰持續一段時間后,方某訴至法院,認為崔某的微博包含侮辱、誹謗言論,構成對其名譽權的侵犯,要求崔某停止侵權、賠禮道歉、賠償精神損害撫慰金,而崔某就此事件提起針對方某的反訴,事實理由和訴訟請求亦與方某類似。
案件審理過程中,方、崔雙方均稱對方發布的微博在轉基因問題上造謠、傳謠,且構成侮辱、誹謗,而自己發布的微博內容屬實、評論適當。法院經審理認為,雖然雙方的爭議系由“轉基因”這一公共議題引發,但這并不意味著由公共議題引發的惡意人身攻擊也可以受到“言論自由”的保護,公共議題并非人身攻擊侵權的“擋箭牌”。對公共議題的自由討論因具有重要價值而受到法律的保護,但因公共議題而引發的人身攻擊則并不具有任何價值,反而會產生對他人權益、社會利益的傷害,不受法律保護。
值得注意的是,即便引發論戰的起因是可以促進真理追求、促進參與民主政治、關涉人們的知情權等具有較為重要價值的公共議題,縱使微博言論具有簡短、隨意、情緒宣泄色彩濃等特點,微博用戶在發表涉及他人名譽的事實陳述或意見表達時,也應有一定的事實依據,不能有任意夸大、歪曲事實或借機貶損、侮辱他人人格的惡意。
名譽侵權一般包括侮辱、誹謗兩種情形。侮辱是指用語言或行為損害、丑化、貶低他人人格,其側重于對人格尊嚴的貶低和毀損,表現為以語言或行為丑化、貶低他人的人格尊嚴。誹謗是指捏造并散布某些虛假事實來破壞他人名譽,如毫無根據、捕風捉影地捏造事實,并四處張揚,使他人精神受到很大痛苦的行為。就二者的區別而言,誹謗是無中生有,捏造事實,而侮辱則是以下流、粗鄙的語句或圖像施加于特定人,一般不涉及事實問題。一旦涉及事實,也應是并非虛構或捏造的事實。另外,誹謗的事實往往是真假難辯的,而侮辱使用的詞語或圖像則是一目了然的辱罵或丑化,誹謗既有故意也有過失,而侮辱則一般是出于故意的。
而常被提及的“言論自由”是有一定法律邊界的,這一邊界就是不能損害他人的名譽權,合法爭論和名譽侵權的界限就在于是否侮辱他人人格,是否惡意誹謗。以本案為例,毫無依據,故意歪曲、誤導的針對事實表述即構成誹謗,而那些以貶損他人人格為目的的情緒化表達則構成侮辱。
也就是說,網民在發布網絡言論時應掌握較為充分有效的證據,但事實上,在網絡時代要求發言都要“證據確鑿”是很難做到的。考慮網絡言論的特點,網絡用戶發言時所表述、引用的事實并不要求達到完全客觀真實的程度,而僅需證明其言論有一定的、合理的事實依據,按照其智力水平和認識能力具體分析,盡到了合理的注意義務,主觀上沒有惡意進行侮辱、誹謗的故意,一般即可免責。如微博發言者對相關事實的表述有一定可信的事實依據,其觀點、評論屬于主觀上善意的認知,其表述方式亦未明顯偏離其表述依據,則相應表述不會被視為侮辱、誹謗。
上述案件中,法院認為公民在網上發言討論問題時,應該遵循客觀、理性、寬容、負責,科學論證、節制表達,對事不對人等原則,杜絕污言穢語,否則可能脫離主題、缺乏效率,并可能進一步滋生網絡語言暴力,污染網絡環境。
判決中對方、崔雙方均有部分言論構成侵權的認定,意味著對某些人所持有“網絡罵戰屬于正當防衛”觀點的否定。法院認為,一般而言,正當防衛僅限于嚴重的、緊急的侵害行為,網絡侵犯名譽權的行為因欠缺嚴重、緊急的要件而難以符合正當防衛的上述條件。如果甲在網絡上先侮辱、誹謗乙,則乙應通過法律途徑維護自己的權利,而非以侮辱、誹謗甲的方式進行反擊,否則乙也構成侵權,即法院認為,網絡互罵中并不存在“正當防衛”的抗辯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