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林般茂盛的愛情：美發師和他的光頭新娘

果果

為了再次見到愛做頭發的心儀女孩，無名洗頭小工唐朝陽經過14年的打拼，終于成長為時尚界的大鱷、著名的發型師、造型師，還將自己的連鎖美發店開滿整個深圳的繁華檔口！

上天垂憐，她終于出現在了他的理發店。可惜，此時的她卻已是患癌之身，前來要求剃光長發……唐朝陽要怎么做？這段叢林般茂盛的愛情還能接續前緣嗎？

建“美發城”等你，十四年后終于再相逢

2009年2月23日下午2點，唐朝陽來到他的美發連鎖南山店，準備給發型師們講課充電時，店員小李從前廳跑來告訴他：來了一個怪怪的女客人，指定要首席發型師給她洗頭剪發。首席正好請假，讓她換人，她非鬧著不干。唐朝陽出去一看：天啦！是她！那個在夢中出現無數次的她！

1976年出生于江西省井岡山市的唐朝陽，父親是貨車司機，母親在家務農。初中畢業后，唐朝陽沒錢交學費，便跟著父親做貨車司機。沒多久，發生了車禍。死里逃生后，唐朝陽便獨自一人南下廣州打工，做流水線工人。

90年代的廣州已經很開放，電視香港臺天天選美，各種時尚發型琳瑯滿目，街頭巷尾到處在招理發助理。還在初中時，唐朝陽就給一群半大小伙伴們學著剪郭富城，劉德華等天王的發型。雖然是鬧著玩，但他天生就會使剪刀，會看發型。

于是，唐朝陽辭去工廠的工作，去了理發店，從給客人洗頭發開始。沒想到，比工廠工資高多了。

逢輪班休息時，唐朝陽便在時尚的廣州街頭隨意逛，觀察別人都是怎樣的發型，并銘記于心。

直到有一天，他被一個很美、氣質很好、長得有幾分像林徽因的女孩給驚艷到了……此時的唐朝陽雖然只是一個發廊學徒，但也是一個愛做夢的文藝少年，喜歡看武俠小說，看徐志摩的詩，也愛林徽因、張愛玲、三毛的書。

雖是驚鴻一瞥，可唐朝陽從此將她銘刻于心。就在他以為再也不會見面時，半年后，女孩竟然意外地來到他上班的店做頭發！

這是神的旨意嗎？唐朝陽主動迎上去，幫她洗頭發。第一次近距離接觸，他心跳不已，小心翼翼。他動用了最好的洗發水，慢騰騰地給她洗，想要她停留在他這里的時間多一點，再多一點。

終于，還是洗完了。唐朝陽閃到一邊，給發型師讓位置。那一刻，他多么希望自己會做發型啊，這樣他就能親自打理她的長發，給她一款最美的發型。可惜，他還不是。為此，唐朝陽努力學習，立誓要成為一個發型師，這樣才有資格給她做頭發。

她又來了，唐朝陽便鼓起勇氣向她表白，女孩驚詫不已，但很快禮貌地回以微笑，并不說話。他不知道這是什么意思，緊張得面紅耳赤。直到離開，女孩都沒有和他說話，目光不小心對上時，她就微微笑。唐朝陽懊惱不已，覺得自己肯定是唐突了她。

又是好幾天沒見到她了，唐朝陽寫了一首又一首詩，將她比做自己的人間四月天，卻不敢拿給她。十個月后，他終于學成，有資格獨立做頭發了。可是，她再也沒來過。聽說她去深圳了，還聽說她是企業家的小公主，父親超級富有。

是的，自己只是卑微的窮小子一個，有什么資格向公主示愛呢？唐朝陽想著。除非提升自己，讓這份愛情不需要仰望，讓自己優秀到足夠配得上她！

在這個信念的支撐下，唐朝陽的人生開了掛。他參加自考，開始大量吸收和美發有關的知識，報名參加各種學習班。為了走在時尚的最前端，他去香港、臺灣、英國、法國等地學習。每逢各種大場合的表演和比賽，他都參加，還獲得各種大獎。漸漸地，他在業界闖出了非常大的名氣。

1999年，已成長為時尚界的大鱷、著名發型師的唐朝陽，來到深圳，開了自己的第一家發型機構，接著第二家，第三家。到2006年，唐朝陽已是在深圳繁華街頭擁有八家連鎖店，員工二百多人的大老板。很多名流與明星專程請他當發型師、造型師。可是，這樣一個鉆石王老五，卻沒有女朋友！

有人開始懷疑他的性取向，為了平息流言，也為了順應父母的要求，唐朝陽也談了幾場不走心的戀愛，但最終都無疾而終。

——沒有人知道他內心依然狂熱地愛著一個女人，那是柏拉圖式的，連對方名字也不知道的單相思愛情。唐朝陽也曾嘗試過找她，可他知曉的全部信息僅僅是她姓鐘，中山大學畢業，父親是一個大老板。

現在，她終于出現在他精心為她筑造的“美發城池”里了。距離第一次街頭偶遇，過去了十四年！

唐朝陽走過去，表明自己是店長，可以為她洗頭。她安靜下來，聽話地坐好。唐朝陽沒敢再說話，一不小心，眼淚流下來。多少年沒有淚水了呀！他給她洗頭，輕輕地抓，撫摸著她的秀發，淚流滿面變成嚶嚶低泣，完全無法控制自己。

她還是那么美，自帶特別的詩人氣質，但她的頭發雖然柔軟，卻很少很少。唐朝陽的心一下子從再見的喜悅流淚，變成掉到冰窟窿里的擔憂。

“你怎么啦？”唐朝陽在心里問。如第一次那樣，他給她用最好的洗頭液和護發素，最地道的手法按摩，像在呵護一顆心……

縱使患癌剃青絲，余生也不許走開

要做頭發了，她喃喃自語道：“我是個乳腺癌患者，不說我想沒人會知道。實在不忍心看見一天天斑禿的自己，我決定來理發店做個了斷。理個光頭吧。”說完，坐在鏡子前的她，緊緊閉上雙眼。

唐朝陽聽完，眼淚頓時大滴大滴地滴到了她的頭上。她覺得不對勁，回頭一看：“是你呀！那個羞澀的小男生！”

許是被唐朝陽的眼淚打動了，她開始滔滔不絕地說話，第一次這么痛快地把秘密說出來——

“從發現、手術、化療到現在，一共兩年十個月。2007年5月的一天，我無意中發現乳房有個小腫塊，沒太在意。2008年，它長大了些，3月份去醫院檢查，醫生說沒問題，是個乳腺增生，注意點，別生氣著急就行了。可接下來，我發現它越長越大。

“我因為害怕，一直沒有去檢查。直到2008年的12月13日，我去做例行體檢，卻拿到了乳腺癌診斷書。我不相信這是真的，要再次確認，于是想拍張照片給我的醫生朋友，可顫顫巍巍怎么也對不準焦距，要知道我是專業攝影師啊。

“怎么辦？我的女兒才5個月大！我還能活多久？我的腦子里像是被塞了亂麻。我站在醫院的走廊上，像是世界末日般的嚎啕：怎么會這樣？這是為什么？我該怎么辦？

“路過的人都躲著我，以為是個神經病。這時，我媽來電話了：你上哪兒去了？那么多電話怎么都不接？快回來吃飯。這個電話讓我漸漸地平靜下來，媽媽還等著我回家吃飯呢。不能讓母親知道，我的孩子還小，我得一個人承擔下來。

“回家路上，我找了個地方洗了洗臉，保存好診斷書，進家門前做了個深呼吸，假裝開開心心地跟母親和寶寶吃了午飯。那天是我最后一次抱孩子，因為接下來的手術和化療，讓我的雙手沒法動彈。

“我一直瞞著父母，直到手術前一天。和主治醫生討論手術方案時，我一直天真地以為把腫瘤挖出來就行了，哪知道是切除整個乳房啊！

“對我這么一個愛臭美的人來說，這意味著什么呀！這不和蝴蝶折了翅膀一樣呀！我看著網上別人的術后照片，又哭了整整一夜。

“手術切除乳腺后，痛苦的‘化療開始了。化療藥水對血管有很強的刺激性，picc置管從胳膊里埋進去，左邊手術，右邊埋管。就這樣，兩只手完全不能動。每隔24天化療一次，共8次。

“第一次化療15天后，我及腰的長發，開始大面積脫落。我媽每次幫我梳完頭，怕我傷心，都會偷偷把落下的頭發藏在口袋里。

“我在深圳經營一家專業攝影公司，丈夫和我結婚后不久，就作為訪問學者去了美國斯坦福大學。兩地分居太久，他提出離婚。我便離了婚，孩子判給我。可沒過一個月，我就查出癌癥……”

她泣不成聲，好像把一輩子想說的話全都說了出來。他們之間沒有陌生，仿佛一對很久很久沒見的朋友。唐朝陽將她轉過來，輕輕摟入懷中，心疼地說：“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張學良第一任夫人于鳳至，活到93歲，可她得乳癌有50年。宋美齡也患有乳癌20年。活著，不怕，像從前一樣。”

隨后，唐朝陽按她的要求，將一頭青絲全部剃光。這時，她的媽媽進來：“涵涵，我想來想去，覺得你應該是來理發店了，還真在這找到你了！”頭發理光后，鐘媽媽給女兒戴上一個黑色的禮帽：“我們晚上還要去醫院，走，回家吧！”唐朝陽像是從夢中醒來，慌忙叫住她：“把你手機號碼給我。”他用手機撥通她的手機，久久地站在門口，望著母女倆離開。

此后，唐朝陽總是想盡辦法地約鐘涵，慢慢地了解她的性格、生活習慣、為人處世。他全心照顧她的生活起居，想要把丟失掉的14年全補回來。

“我，我現在不是女人了，是中性人。哥們，別管我，別來看我！我沒有頭發沒有乳房，我只是為我的孩子活著，病隨時可能復發，不值得你掛念和同情……”她拒絕著唐朝陽的關心和好意。

“乳房對女人來說太重要了，你能想象一個女人沒有了乳房的情形嗎？也許不是你的男人不愛你了，而是你自己會因此不再愛自己了。你會因此而失去了自尊和自信，會失去對生活的激情。我已經不是原來那個我了，我，我現在連尊嚴也沒有……對不起！”她長泣。

唐朝陽卻不管不顧，依舊要陪著她。鐘涵去醫院化療，他就跟到醫院去。化療的痛，每次像是把整個人炸得粉碎再一塊一塊地拼接起來，疼得沒有一點尊嚴，哪里有犄角往哪兒撞，哪兒舒服往哪兒躺，吸口氣都會嘔吐不止。

每每鐘涵痛到生不如死的時候，唐朝陽守護在她的身邊，鼓勵她，讓她挺過去。他不允許她悲觀厭世，給她講自己當年車禍差點離開人世時的所思所想，和她分享活著的意義。

鐘涵的身體條件允許時，唐朝陽就帶上她的女兒曦曦，三人一起外出游玩，找各種開心。

蝴蝶破棘新生，讓我為你續上翅膀

2009年12月2日，鐘涵終于理論上康復出院。未來5年內若是不復發，才可視為臨床治愈。

藍天白云。唐朝陽抱著曦曦，這個小不點開心地叫他爸爸。鐘涵戴著栗色波浪卷的假發，駝色大衣內搭白色百折褸空長裙。兩人并肩走出醫院的北大門，恍若一家三口。

鐘涵的爸爸為慶祝女兒康復歸來，在深圳南海玫瑰園買了一套二手豪宅，家里擺設藝術清新，棋琴書畫，刺繡各有空間，大陽臺百花爭放。書櫥里擺滿了鐘涵從前的書。她拿出《林徽因傳》，指著封面，問唐朝陽：“你是喜歡她嗎？唐哥哥，少年情愫害人啦！”

唐朝陽傻傻地笑，笑容里有淚光：“涵涵，我記得你說過你會拉小提琴，能為我拉一曲嗎？”鐘涵拿出小提琴，拉的卻是《梁祝》。旋律婉轉憂傷，像是在低聲預示著什么。

唐朝陽卻開解著說：“我想起在醫院的走廊上看過的一篇文章，形容得乳腺癌的女人是一群飛過荊棘的蝴蝶，很多的蝴蝶在穿行途中，有的被困難嚇退了，死了，有的被疾病奪去了生命，只有那些沒有被困難嚇倒，成功穿過了荊棘的蝴蝶，才是最美麗的蝴蝶。你是我們大家看到的最美麗的蝴蝶。”

鐘涵的父母明白唐朝陽的心意，對他說：“涵涵情況特殊，你們認個兄妹，我們熱烈歡迎家庭新成員，感謝你一直照顧涵涵妹妹。”

“不可以！我對人生想得很清楚，我相信我們今后會生活得很幸福。”唐朝陽堅決拒絕。

“唐哥哥，我不想害人……”鐘涵哭了，毅然再次拒絕：“我只希望你今生幸福，不要被我拖累。我現在是個中性人，我們就是哥們關系，如果你不去結婚生子，我們絕交。”

在鐘涵的威逼之下，唐朝陽安靜下來，沒有再找她，獨自去旅行。西藏，撒哈拉沙漠，印度……

鐘涵在父母的陪伴下靜養了2個月，由于缺少運動，體重很快飆升到130斤，身體虛胖到讓她自卑。“我的人生需要再度出發。”她向父母強烈要求再次創業。父母百般無奈，只得應允。

為此，鐘涵每天早上6點就去跑步，爬山，8點開始工作，到晚上6點，去游泳、散步。她堅持了3個月，體重減輕了30斤，卻感覺不到快樂。

鐘涵望著唐朝陽的電話，不能打，真不能打，她在心底默默告誡自己。可這刻骨的思念是怎么一回事？她這才發現，經過近一年的朝夕相伴，她已經離不開他了，他們不是哥們！

結束旅行的唐朝陽回到深圳，給鐘涵快遞了一對最好的義乳，附上卡片：“蝴蝶，戴上翅膀吧，有益健康。無論你認為我是陌生人也好，是哥哥也好，甚至要和我絕交，我也要繼續在你身邊。”

收到快遞的鐘涵，感動極了。因為她是一個心高氣傲的人，她不愿意被人同情或者嘲笑，也不想丑丑的狀態示人。所以她曾經對唐朝陽說過，患癌失去乳房后，她沒給任何人說，也不愿意見任何朋友和同學。當時兩人還不太熟，她的心反而放開了。

而鐘涵的頭發剃光后的一天，唐朝陽還給她發了個郵件，是他剃光頭后的幾張照片。“我好看嗎？我酷嗎？”“禿老亮，聰明的腦袋不長毛！”她的心里雖濕潤了，嘴上可沒饒過他。

在唐朝陽外出旅游沒聯系她的幾個月里，鐘涵度日如年。現在，她還有什么理由繼續逃避呢？

鐘涵打電話給他：“一個離不開假發和假乳的女人，我慶幸，遇到了你。你過來，我想你了。”

兩人在一起后，唐朝陽每天都變著花樣做“愛心早餐”，配上胡蘿卜汁，這是乳腺愈后最好的飲料。鐘涵心里暖暖的，而她重新戴上義乳后，身體的平衡變得更好，也愿意見同學、朋友了。而為了愛她的人，她重拾自信，積極樂觀地面對未來。

2013年2月，這對相親相愛的戀人終于走進婚姻殿堂。唐朝陽在家鄉井岡山為鐘涵舉行了隆重的傳統婚禮，一路鞭炮齊鳴，嗩吶齊奏，好不熱鬧。裝飾一新的婚房外，懸掛著紅色氣球和“相依相伴，百年好合”的橫幅。前來賀喜的鄉親們，把新房擠得水泄不通。

5月，他們一家三口一起度蜜月，去日本觀賞櫻花，一路上留下了兩人的歡聲笑語。鐘涵決定為唐朝陽生一個孩子，“可我們已經有曦曦了呀，涵涵。”唐朝陽認真地說。

鐘涵表情堅定：“我想要一個我們倆的孩子。”

2014年，愈后的第5年。北大的陳教授為鐘涵做了評估，認為她的病情穩定，可以懷孕。

“雖然懷孕后體內雌激素水平上升對乳腺癌的發病有一定影響，但懷孕后也會產生孕激素，孕激素對乳腺是有保護作用的。”但唐朝陽聽了此話還是不放心，硬是等足了5年。

終于，鐘涵在37歲時懷孕并生下一個健康的女兒。為了有更多的時間陪伴鐘涵和兩個女兒，唐朝陽相繼賣了他的發型連鎖店，只保留一家私人定制發館，只接受預約做精品。

此時，鐘涵的光頭已重新長出頭發，唐朝陽便給她設計只屬于她一個人的發型……此時，癌癥遠去，歲月靜好。

編輯/白秋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