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塵惜
徐薇婷扛著重重的一包衣服下樓時,延森正在吃面,看到她就放下碗迅速沖到門口,扛過袋子:“姑娘家拿這么大的袋子,不嫌累呀。”

徐薇婷和延森都是在寸土寸金的深圳求生存的異鄉人,租住在老舊的居民區里,她住四樓,他住她樓下。他吭哧吭哧扛著袋子,徐薇婷卻提著心,在身后小心地托著袋子,生怕延森一個用勁就把袋子給扯破了。剛到樓下,徐薇婷就連聲道謝,讓延森把袋子放在那兒,她自己能搞定。其實她知道延森對自己有好感,但是她不想做出任何回應,那些風花雪月的誤會她一點都不想有,所以即使當前延森的額頭上還滲著汗水,她仍是急著劃清界限。
延森似乎看不懂徐薇婷的情緒,仍舊在原地站著,笑嘻嘻地說:“沒事,等你把車子拉出來,我幫你把袋子扛上去。這東西沉,姑娘家搬不動的。”
徐薇婷是在夜市擺攤的,每天日落時騎著自行車把貨物都搬出去,深夜時再搬回來,如此往復。可今日來了新貨,袋子變得龐大而沉重,怎么安置都無法用自行車運,正當她思考要不要再回來一趟時,延森主動請纓說,用他的皮卡車運吧。
“你還沒吃完面呢。”徐薇婷還記得那碗被丟下的面。
“這會兒正是開市的時候,要是錯過生意多不劃算,走吧。”延森不由分說地把袋子放到了他略破舊的皮卡車上,拍了拍副駕駛座:“上來啊,還愣著干嗎?”
徐薇婷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可恥,明明不喜歡他,卻還讓他幫忙,總有點利用的嫌疑。
“我今兒個剛好休息還沒出門,趁這會兒出去遛遛。”延森一句話,把徐薇婷心里的那一點愧疚也掃光了。
后來徐薇婷的生意越來越好,那輛自行車不夠用了,延森成了她的司機,但他不肯要一分錢,可徐薇婷不愿意啊,有感情的人才能互相虧欠。房東來收房租的時候,徐薇婷把延森的房租交了,就當是車費。
延森得知后,在送她去夜市的路上,情緒有些沮喪:“我只是想為你做點事,你一定要算得這么清楚嗎?”“你要攢著找女朋友啊,別花在我身上。”徐薇婷就用一句,堵得延森說不出話,他不是傻子,自然聽得出言外之意。
徐薇婷以為,這之后延森的態度會變得冷淡些,可他仍舊我行我素地對她好。
朋友們都說徐薇婷撿到寶了,這種在愛里不怕挫折的男生現在多難找,趕緊抓住。但在徐薇婷看來,愛情是兩個人的事情,就算延森把她寵上天,她也不會有任何動搖。可這話剛說出沒多少天,她就食了言。
那天她在夜市上碰上一幫無賴,非要拿著一件不是她這里買的衣服讓她退。她想找人幫忙,可是翻了一圈通訊錄,卻發現她能找的只有延森。當然她也不知道延森會不會來,畢竟前些日子才劃清過界限,可是在她電話撥出去十幾分鐘后,延森就趕了過來,與那幫無賴對峙時,氣勢上一點都不輸對方。那時候徐薇婷被他緊緊護在身后,莫名地,她很想抓住他的手。可畢竟無賴難纏,最后夜市管理人員來了以后才被趕走,延森不顧自己身上的疼痛,四處端詳徐薇婷有沒有受傷。
看他認真檢查的樣子,她撲哧一聲笑了,延森也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腦袋。
在空曠的深夜街道,略微顛簸的皮卡上,她第一次覺得,延森的那張臉那么好看。但那只是瞬間的心動,很快她又警醒自己,或許那只是一時的感動。
那晚之后,徐薇婷總是不自覺地關注延森,聽到樓下放音樂的時候,會去查查他聽的是什么歌;聽見樓下傳來聲響時,會發微信問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那天她聽見一聲巨響,趕忙跑到陽臺上喊:“延森,你咋了?”等了一會兒沒有回應,就跑下樓,焦急地敲響他的房門。許久,才有人來開門,是跛著腳的延森,膝蓋處還有點血絲。
徐薇婷不由分說地推門而入,詢問他碘酒在哪兒,這傷口需要消毒。
延森卻站在原地發愣,冒出一句:“你是在擔心我?”眼神里有不可置信,徐薇婷覺得他這樣的表情著實搞笑,仿佛被冷落了很久的孩子終于吃到了一顆糖似的,不可置信中透露著欣喜。
徐薇婷曾經以為,自己不喜歡延森是因為沒有感覺,可后來她才發現真正的原因,是因為她有一顆功利的心,她做任何事情都要盤算得失,就像她做生意,任何成本與利潤都算得清清楚楚,所以在感情里,她也習慣這樣。
延森人是好,可跟她一樣貧窮,他們兩個人如果在一起,那就意味著貧窮的二次方,就算在一起,生活只會更不如意。所以,盡管后來延森對她愈發好了,她也努力克制著,不再做回應。
延森似乎意識到了她的矛盾,他直截了當地問:“我們是不是應該遲一點再遇見,那個時候或許沒現在這么窘迫?”
“也許到時候,我們根本遇不見彼此吧。”其實現在遇見剛剛好,只是徐薇婷沒有信心去談一場沒有底氣的戀愛,金錢才是她感情里最大的阻礙。
延森說那好,咱們就掙到足夠的錢,再戀愛。
從那之后,延森開始打兩份工,早出晚歸。有時候天蒙蒙亮的時候,徐薇婷就聽見樓下洗臉刷牙的聲音,過了一會兒皮卡車開動的聲音徹底驚醒了她,她起身站到陽臺,看著那輛漸行漸遠的皮卡,心里有一塊堅硬的地方正在變得柔軟。
有一天深夜延森回來,剛要推門而入的時候,站在樓上的她喊住了他:“上來吃碗面吧,這會兒肯定餓了。”只是簡單的一碗雞蛋面,延森卻好似得了珍寶。她只放了一個蛋,延森卻在吃面之前把放在面上的蛋夾到她的碗里:“你真瘦,應該吃胖點才好看。”
徐薇婷愣了幾秒,才開始吃面。她一直低著頭,這樣才不會被他看到紅了的眼眶。
徐薇婷想要賺很多錢的唯一目的,就是給自己足夠的安全感,可是在這個夜晚,她心里所有的不安都被填滿,她從來不知道,原來一碗面也可以吃出滿滿的幸福感,或許只是因為身邊的這個人吧。
延森和徐薇婷的努力,漸漸有了起色,他那輛破舊的皮卡換成了一輛嶄新的商務車,她也在商貿市場租了一間門市店,再也不用每日扛著貨物奔波。
徐薇婷以為,這個時候,應該是可以戀愛了,她在等著延森告白,最好是一次難忘的告白。可她沒有等來告白,卻等來了曼妮。
曼妮是延森的前女友,徐微婷在他的相冊里見過她,延森也講述過他們的故事,無非是因為一些雞皮蒜毛的小事兒而導致分手。如今延森有了事業,曼妮是想吃回頭草?徐薇婷的心里滿是焦慮,也是這個時候她才知道,延森早已在她的心里住下了,而曼妮的出現更加讓她認清了這一點。
可是他們之間,從未有正式的告白,也不曾確立戀人關系,徐薇婷似乎連吃醋的資格都沒有,只能一口悶氣憋在心里。
那日延森打來電話,讓徐薇婷過去吃飯,說曼婷有事跟她商量。徐薇婷在電話里就直接發飆:“你跟前女友約會,找我這電燈泡做什么?”積壓在心里的怨憤一下子都發泄出來,電話那端的延森,沉默了好幾秒鐘,忽然失聲笑了出來:“你不會是在吃醋吧?快來吧,別耽誤正事。”
那日徐薇婷終究還是去了,到那里才知道她誤解了延森和曼妮。因為曼妮在互聯網公司工作,延森想幫徐薇婷開發電商方面的渠道,就找曼妮幫忙,他們所有的交流,都是為了徐薇婷的事業。曼妮打趣她:“我當初沒抓住的好男人,你可千萬別丟了。”
延森卻一臉無辜地說:“那還得她愿意要我才行。”
徐薇婷攥住了延森的手,笑著對曼妮說:“我們辦婚事的時候,一定給你發喜帖。”
她這話一出,曼妮和延森都笑開了,延森眼神似乎隱隱閃過一絲得逞,敢情就是故意拿曼妮刺激她的,但這樣的小算計徐薇婷已經不計較了。她其實有點害怕,其實她好幾次都差點弄丟愛情,都是延森的堅持讓這份愛情有了結果。現在只要幸福在手,其他一切都不重要了。
編輯/纖手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