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一光陰

吾云

“用一個字、一個詞描述當年的中國和世界”，是漢語盤點自初創以來一直堅持的宗旨。2017年度國內字“享”和年度國際字“智”，又展現了一個怎樣的2017年呢？

先看國內字吧。與競爭對手“懟”“云”“贊”“強”相比，“享”字的勝出理所應當。“享”字入選，離不開炙手可熱的共享經濟、分享經濟。現在，多少手機上裝著網約車、共享單車軟件呢。

長期以來，“享”偏向獨享，而非共享。《說文解字》對享的解釋是“獻也”，把祭品、珍品進獻給鬼神、祖先或者天子的行為就是享。同時，鬼神、祖先、天子享受供品的行為也稱為“享”，這就是今天“享”字意義的來源。

《說文解字》說享字“從高省也”，段玉裁解釋說，凡是要進獻的人，都要高舉供品，以示尊敬，后世說“舉案齊眉”就是這個道理。

給鬼神祖先的供品，不是誰都能“享”的，普通人不能享，非我族類的鬼神也不能享，這給“享”偏獨享而非共享埋下了種子。春秋時，衛國國君衛成公夢見自己的老祖宗衛康叔告訴自己，“相奪予享”，也就是有人把本該由康叔享受的祭品奪走了。因而衛成公打算也祭祀一下搶走祖先祭品的人，衛大夫寧武子卻勸阻他說：“鬼神非其族類，不歆其祀。”《論語》也說：“非其鬼而祭之，諂也。”古人的世界里，“國之大事，在祀與戎”，所以“享”馬虎不得，更不能隨隨便便共享。

但是看看享的組合，享清福、享富貴、享安逸……都是些不適合共享的東西。曾經被批駁得一無是處的享樂主義，近些年又改頭換面重回視野。

相比之下，共享精神和分享精神就難能可貴。

共享單車剛出現的時候，有些人給共享單車加私鎖、涂二維碼、噴漆改色，占為己有，人們一度懷疑共享單車要被獨享主義打敗。好在共享單車堅持住了，共享精神也落地生根。

再看國際字。與前幾年的年度國際字“變”“亂”“爭”“恐”相比，2017年的“智”顯得難得地和平可愛。

“智”的當選，和風頭正勁的AI（人工智能）密不可分。但是當人工智能來臨，當阿爾法狗（AlphaGo）戰勝了李世石和柯潔，人們卻感受到了一絲被超越、被取代、被支配的恐懼。

畢竟，人類自詡是這顆星球、甚至整個宇宙的唯一智慧生物。“智”是我們的特點，也是我們的優勢。人類對這一特點如此重視、如此自得，甚至把自己命名為智人，即Homo Sapiens。我們每個人都是智人，是人屬的人種（Homo代表人屬，Sapiens代表人種）。

Sapiens是拉丁語sapientem的名詞形式，其動詞形式sapere，意思是“感知、品嘗”。從字形、讀音、意義來看，“知”和“智”是一對同源詞，其中“知”是動詞，比如“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智”則是形容詞，比如“仁者樂山，智者樂水”。多知為智，無論中外，人們都認識到了“智”的核心在于“知”。

盡管現在還處在發展的早期階段，我們已經直接間接地體會到了人工智能帶來的便利。就拿語音識別來說，解放了不熟練、不喜歡或者不方便打字的人，也解放了長期受到60秒長語音困擾的我們自己。接下來，智能制造、智能汽車、智能家居……越來越多的人工智能產品將融入我們的生活。機器越來越智能，人會不會越來越笨？一萬年后，如果AI比人還智能，人類還有資格稱自己為智人嗎？

（王世全摘自《北京晚報》圖/陳明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