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歌

□姚輝

姚 輝

姚輝，1965年生于貴州仁懷，著有詩集《兩種男人的夢》（二人集）《火焰中的時間》《蒼茫的諾言》《我與哪個時代靠得更近》（中英對照）《在春天之前》《另外的人》，散文詩集《對時間有所警覺》，小說集《走過無邊的雨》等，部分作品被譯成多種外國文字。中國作家協會會員，貴州省作家協會副主席，遵義市作家協會副主席。

1

蝴蝶即將出發。露滴占據的時辰漸次泛紅

在搖晃的風聲上蝴蝶

找到了曾經消失的隱密之徑……

它們飛了一會又落到草葉邊緣

它們并不為曲折的生涯而有所懈怠

路途迢遙在雕花的翅翼上

它們寫下一種夢想無懈的痕跡

或許這就是蝴蝶和時間刻骨的聯系

我隨著蝴蝶的方向深入遠方

或許這就是蝴蝶總在守候的遼闊

蝴蝶靜靜指示出瞬息與所有新穎的永恒。

我想用虹彩內部的諾言摶制洶涌的緘默

蝴蝶超越春天——骨殖中的疼痛依舊燦爛

我想讓那些顫動的夢境再一次

觸及生命無邊的熾烈

2

夕光里有最微小的幸福嶙峋的歌者接近懷念

夕光里有最難掩飾的愛與囑咐

孩童用半把黑土捏制星空他有驕傲的理由

我所渴望的星空可能會在雨滴中閃現

——孩童掐痛黑泥讓手臂外的星星

忍不住鋪開大片翠綠的尖叫

夕光照耀神祇錯雜的憶念你有可能是寂靜的

黑泥碰響浩渺的風向你有可能倦怠

身影上的月影開始變得幽深

你能不能擱下不斷卷曲的某種夢囈

我們躲不過苦樂交織的那一切黑泥呼嘯

我們讓一塊石頭成為燃燒的布道者

聽幸福沒有回音我們

讓一塊石頭越過夢幻般滾動的驚喜

誰將背棄孩童緊攥的空曠？

熟讀夢話的人走失在星光中孩童蒼老

他打碎了多少無辜的期許——

3

走呀大風帶著道路飛翔

——走呀大風帶著道路消失

前面還有多少坎坷的誘惑？大風黝黑

只有一個人有理由成為

比大風更為艱難的告別者

走呀天穹烙在肋骨之側

你從字縫里摳出萬里長風陡峭的緘默

你是屬于苦痛的走呀

你讓汁液四濺的夢反復傾斜

陳腐的欲望阻塞著企盼不能再等待了

所有的甘苦依次展開走呀

雷雨正帶來奇遇

靈肉該如何嵌入無限廣闊的未來？

滄桑是經不起贊美的

從身影起伏的高處有人

取下瘦削的燈盞——走呀

祈禱的人即將抵達赤銅鑄就的潮汐

4

星空的秘密漸行漸遠終于

可以觸動我們虔誠的祝福——

做夢的人還會夢見什么？花朵唿哨

一個世紀被晾曬在追緬中做夢的人

或許只能被星空起皺的苦樂覆蓋

我想兜售我們過多的夢境

鳥翅邊緣的虹影依舊斑駁星空窸窣

我想追逐整部族譜上穿越塵埃的夙愿

我傾斜的幸福留下暗影

我傾斜的愛重復花束般燦爛的回音

然后是深入靈肉的天色

彤紅或翠綠的天色——天色可以變換

像祖先牌位上的火勢——天色旖旎

我們應當見證所有炎涼的凝重

能讓我也成為做夢的人嗎？

道路崎嶇翔舞——我讓足跡喚醒驕傲

星空顫動我還將不懈找尋

天穹無垠的欣喜……

5

叮當！夢碎落在塵寰之中

將塵寰深處的祈求砸出鳥翼般撲扇的

種種凹痕——

夢境不會比這樣的凹痕更為繁復

凹痕卷動滄桑我們骨肉連接的摯愛

又一次變得輕盈艷麗

夢碎落的時刻有人回溯奇遇

值得重復的生涯熠然閃光——凹痕里

五月姹紫嫣紅——那束呼嘯的花香

成為深入骨髓的最終啟示

你可能還記得泥濘帶來的悸動

——夢境碎落之前有人固守云霓

你可能不會忘記泥濘纏繞的所有震驚

叮當！震驚也可以如夢想滑落

從大家揮動的手勢上苦樂上升

一個人代替其他艱辛的人影幸福

你可以適當緘默。春天露出燃燒的肋骨

夢仍將再次墜落——叮當之憶

超越漫漫生涯如火如荼的期待

6

承諾經不住風雨的背棄！你為誰沉醉？

時辰打制出銳利的蒼茫——你

又該怎樣守住一己無辜的沉醉？

別讓星空卷曲的光芒覆蓋炎涼

我們擁有值得銘記的往昔——甚至

遺忘的人因遺忘而深邃。我們

又還能擁有艱難或殷紅的什么？

道路引領遼闊的轉變時間被擱置在曙光之巔

你看那些曲折嶙峋的時辰比摯愛

更為嚴峻悠遠……

別讓閃爍的驕傲將夢境堵住

你有你的追緬你有你的風向

別讓夢境成為蝶翅拂動的唯一贊許

承諾業已銹蝕。但我們是堅持說出承諾的人

哦承諾敲響回憶苦痛摶制的燈盞

應當繼續燦爛……

7

——沉醉的人繞過奇遇。風聲漸暗

沉醉的人壁立千仞

仿佛欲望試圖堅持的最初吟誦

我自酒滴邊緣接近火焰覆蓋的千種凜冽

你該為誰沉醉？幸福的骨頭開始淪落

你將為誰撫熱夢境深處蔚藍的艱辛？

沉醉的人再次繞過緬懷——你在苦痛之上

像某種燈盞制造嶙峋的燈影

又讓燈影不斷忍受

我們難以堅持的千種習慣

說出夢境的人被一片落葉遮蓋

——這是春天難以挽留的落葉顫栗

翠綠——帶著猩紅的呼嘯

它們散落仿佛春天變幻莫測的記憶

而我還將穿越我們習以為常的緘默

——夢話堅硬如石我還將重復

這個時代欲說還休的震驚

8

哦別激怒江河空曠的苦痛

——你被擊碎！別放棄

一個人理當固守的遺忘以及追緬

夢境是即將熄滅的火焰泛綠

轉藍——然后趨近我們骨肉上飄拂的隱秘

我們可以習慣忘卻！許多人都曾被晨昏擊敗過

——在我們無辜的苦樂間許多人

都曾被鳥翅誠摯的懊悔一遍遍推遲——

我不想走近你的酸澀星空被怎樣的酸澀顛覆？

我不想走近我們理當舉高的摯愛

別讓回溯的潮汐成為啟示

一些云霓舊了——在腿骨之間

一些云霓喚醒五月銹蝕的回音

哦我們沉醉讓夢境邊緣的嫩芽

綻放出那一大片潔凈無辜的淤青……

9

做慣噩夢的人突然陷入幸福油膩的往事

——不堪回首啊往事歷歷在目

這些往事比刀刃躲閃的光芒

更為艷麗——

我在我們試圖期待的蒼茫里接近未來

往事是怎么一回事？往事吱嘎

像木紋中的弦月蒼涼

熾烈——而且反復顫栗……

做慣噩夢的人也可能是歷盡艱辛的人

鳥一般卷動蒼穹的人——雨滴中藏滿浮華

做慣噩夢的人讓幸福艱難地延續

我是否還能說出那些注定陡峭的冀望？

夢境在傷痕上——起伏我是否

還能夠超越艱辛見證

整部歲月堅韌的際遇

——做慣噩夢的人被頌歌打動

聽滄桑一塌糊涂

你要警惕著我們必須沉重的步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