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鄉丟了

□姜超

姜 超

姜超，男，生于1977年，文學碩士，魯迅文學院26屆（文學評論班）學員，現為綏化學院圖書館館長。曾在《詩刊》《星星》《飛天》等文學期刊發表詩歌，多次入選各種年選年鑒；著有詩集《借來的星光》《時光書》和專著《用一根針挖一口井——當代作家微觀分析》。

秋夜還鄉

土地還在，村莊走失，道路蒙塵，

哪有遺跡，眼前唯有新樓群；

等待兔子的人，無處背靠大樹，

剛剛移植的小樹苗使勁抓著大地，身形不穩；

暮色猶存，落日的蛋黃糖分不減，

炊煙仍在做回家的燈繩，照亮羸弱的生辰；

月色還鄉，愛上平原，命令群星交出戶籍，

手指像溫柔的鞭子，歸攏羊群的圖案；

有墨有血，紙上立起青紗帳的縱橫與幽暗嘶鳴，

農具睡在一滴淚上，久久盤旋；

諸事正在幻滅，請讓野花接住蝴蝶的精魂，

為我翻開度脫的經卷。

夜坐莊稼地

趺坐仲夏深夜

與玉米、高粱、大豆

傾聽鳥鳴、蛙唱、蟲響

同披一身夜色

莊稼和花草垂首伺立

大小生靈各自開口

說出枯榮與歡愛

蟈蟈飲露

蚯蚓吃泥

秸稈填進灶口

煮著黃牛肉

有人慶生，亦有人死去

天空總有云朵

云并不在乎是否被看見

……坐得愈久

植物盤下根系

無須抗爭

繁星滿天

交出更多光亮

午夜失眠有感

夜深了

看著熟睡的自己

鼾聲響亮

身子翻來翻去

多么輕松

出竅之靈魂發覺——

除了守著肉身

竟無事可做

鄉村美食

小米和嫩豆腐

鄉間的黃白之物

那時候，輕易吃不到

小米是給產婦的

佐以煮雞蛋

生的最高獎賞無外如此

近年，城市暴雨洪澇災害凸顯出城市防災教育宣傳不足，城市居民普遍缺乏防洪減災意識。特別是城市外來務工、出差、旅游、臨時來訪等人員，往往成為宣傳教育死角，其防災避險意識和知識更加缺乏，易造成不必要的人員傷亡。2013年第19號強臺風“天兔”襲擊廣東，在防御臺風過程中，有14名群眾因頂風外出，被傾倒樹木、電線、高空墜物等砸中導致死亡，暴露出公眾面對災害時避險意識和自救知識的嚴重匱乏，應急處理能力亟待提高，防災減災知識宣傳教育工作需要進一步加強。

而葬禮上的白豆腐

頭頂紅辣椒

通體香氣

叫人暫時忘記了

離開的憂傷

冷冬小記

冷一日日抽打曠野

野草縮著身子

打擺子，發熱病，胃痙攣

大雪正好輕輕覆蓋

火的頭頂

冬天的聲帶

滋——滋——滋

喚著

年關的小名

曠野偶記

天沉沉，地茫茫

十幾株玉米守蒼黃

遺世獨立的孩子

空著衣兜

裝滿荒野上來來去去的風

一群麻雀常常造訪

它們跳來跳去

肆意歌唱

一定和枯瘦的玉米稈

有著一樣的歡樂

雪花禪意

黑黑的街道、屋頂

甚至曠野

落著雪

一身污黑的

落難仙子

而雪輕盈飄落

它知曉命運

仍帶著潔白

毅然赴難

深秋步行過三環

是的，他在拉二胡

同樣破舊之物

是秋風、荒草和咳嗽

他不看我

雙眼皆不睜開

其間，遞一支煙

復自拉唱

他的黑狗趴著不動

似一塊石頭

燈亮如晝。他起身

向我借火

在鄉間

在鄉間，草木恣意生長

當暮色濃重，炊煙四起

到處是歸家的身影

在鄉下，所有植物自由舒展

都有故事和名字

鐵柱、虎子、二蛋、狗剩

喊的，答應的，都那么自然

像是春雨后的玉米苗

暢飲歡欣，攤開葉脈，接引春風

人畜共居的村莊

生人有名，逝者有位

呆頭鵝，笨雞，傻鴨子

犟牛，倔驢，野馬，土狗

萬物都是鄉村的孩子

在各自的棲所

分享同樣的月色

故鄉殤

當地址變為遺址

河道成了街道

路上沒有一匹馬

夜空里看不見星星

寒風中的麻雀帶著一身煤灰

光禿禿的樹枝葉全無

誰能找到故鄉

讓相片在時光景深里

安慰成片棄耕的土地

再不忍心歌頌夢中的小溪

和潔白的雪、踏實的五谷

虛假的美，閉眼的陶醉

比故意的慈悲更毒

我不是異鄉人

也不是那過路客

滿眼是刀子款款的走勢

以及呻吟聲

更惶恐的是開不出藥方

以及安眠

郵票大的故鄉

翻卷著大海一樣的無邊心事

像夢中的宇宙

分明浩瀚

卻無法言說

路過鹽堿地

鹽堿地和瘦蓬草

綿延數百里

受難中

五座荒城：

肇東、安達、青岡、蘭西、明水

樹木稀少且低矮

莊稼更低些

最低的，是勞作

是起伏的羊群和炊煙

勁風翻動草場

野雞們不知所措

與涓細的河流一樣

惶然，悲傷。不知前路

如同白雪落在河面上

白，挨著白

……注定沒有歌唱的詩篇

平頂房子蓋著堿土

雨中默立

隨后，愈加堅硬

牧羊人躲在暗處

目光追隨鷹影

耳朵長出霜

晚上的月亮又大又圓

草場一片清輝

除了遼闊

沒有其他心事

無處尋鄉

仿佛骯臟零錢

愧對干凈的口袋

眼前是誰的故鄉

此時此地此景

涌來惶惑、尷尬

夜色正好用來掩蓋紅著的臉

順便拒絕一群燕子

問路的誠意，也可以假裝

被風吹紅了雙眼

更要克制迷茫的詩行

試圖閃光

悲歌

拆，拆吧

拆走門窗和緣木

拆走墻磚和瓦片

拿掉相框

封死自備井

凡是值錢的和有用的

都給拆走了

一再遇見故鄉縮小

想要拍照留念

可雙手老是發抖

明明原址上長滿荒草

而夢里復現的

總是泥草房

易狗而食

老王愛阿黃

老張疼阿黑

都養到了年關

一身好膘

別人一說殺了吃肉

老王和老張就開罵——

那是人干的事嗎！

年關的最后一天

阿黃和阿黑都被殺掉

肉換著送到老王老張家

主人們都很高興

夜里，喝多的老王和老張

滿嘴——

旺旺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