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淼
(澳門城市大學商學院,澳門999078)
尋租產生的交易成本是影響資源配置的重要因素[1],并且在某種程度上解釋了世界各國財富的差距。尋租行為產生的成本對于社會財富的破壞效應非常嚴重,在英國,壟斷造成的尋租成本占所有公司總產值的13%[2];印度國民生產總值的7%被尋租活動消耗[3];肯尼亞尋租活動支出大約占國內生產總值的38%。我國正處于關鍵轉型期,地方政府在資源配置中仍然發揮著重要的作用,企業在生產經營活動中,就需要通過與地方政府官員進行交易獲得關鍵資源,尋租行為顯得更為普遍。因此,研究我國企業的尋租行為對于績效的影響,以及如何通過簡政放權減少尋租行為,對于推動我國新一輪的經濟轉型升級有著重要的意義。本文借助計量模型對簡政放權、尋租與企業績效進行分析后,進一步驗證了簡政放權通過為企業創造性生產活動提供更好的條件,而促進了企業的創新行為。簡政放權在改善資源配置效率的同時,通過削弱尋租產生的資源配置效應而大大削弱了尋租行為。我國在進一步簡政放權的過程中,要將減少政府干預與提升政府效率并行推進,從而更好地推進我國政府職能的轉變。
從整個社會的角度看,經濟活動分為生產性活動(也即尋利行為:生產活動、創新活動等)和非生產性活動(也即尋租行為:行賄、游說、走私等)[4]。在特定的地方政府治理環境下,如果經濟活動中尋租行為相較于尋利活動能夠通過更少的成本獲取更多的收益,那么企業就會傾向于選擇尋租活動而非尋利活動[5]。然而伴隨著尋租主體的增多,增加了企業尋租行為的風險,尋租行為使得企業將更多的稀缺資源用于非生產性的領域,而尋租收益卻具有不確定性,因而從短期來看,影響了企業的績效提升;更為嚴重的是尋租行為造成了對研發投資等生產性活動的擠出效應[6],因而從長期來看,也會有損于企業績效的提升。當尋租資本的投資回報相對于生產資本的回報變得足夠大時,那么幾乎所有的經濟資源都會被用于尋租,在這樣的經濟中,所有的創造性生產活動將會被消滅[7]。
圖1從省份平均值的角度探討了企業的尋租行為與企業勞動生產率的關系。從圖中可以看出,伴隨著尋租支出的增加,總體而言是不利于企業績效提升的。其中,海南和寧夏兩省企業的平均尋租支出最高,其效率也相對較低。而安徽企業的平均尋租支出最小,其效率也相對較高??傮w上看尋租與企業績效呈現出了一定的線性關系。

圖1 尋租行為與企業績效(勞動生產率)
下頁圖2則使用了企業的總資產報酬率作為企業績效的衡量指標,可以發現結果仍然支持圖1的結論,表現為尋租行為與企業的總資產報酬率之間呈現出了一定的負相關關系。

圖2 尋租行為與企業績效(資產報酬率)
圖3與圖4從省份平均值的角度探討了企業的尋租行為與企業創造性生產活動的關系,從圖3中可以看出,伴隨著尋租支出的增加,總體而言不利于企業創新投入的增加。其中,海南和寧夏兩省企業的平均尋租支出最高,導致兩省企業平均創新投入最低,企業的績效也相對較低。而安徽、天津等省份企業的平均尋租支出較低,平均創新投入較高,企業的績效也相對較高。圖4則從創新績效的角度考察尋租與企業無形資產的關系,可以發現其結論仍然支持圖3,表現為尋租行為越嚴重的地區,其創新的績效就越低。

圖3 尋租行為與企業創造性生產(創新投入)

圖4 尋租行為與企業創造性生產(創新績效①本文使用企業的無形資產代表企業的創新績效,即無形資產越多,表示企業的創新績效越好。)
尋租行為主要分為兩類:一是為了尋求地方政府的庇護、特權而產生的尋租行為,二是為了逃避地方政府的管制而進行的尋租活動。而這兩種尋租行為的結果,都能夠幫助企業獲取更多的關鍵資源。由于企業生產環境的不確定性,以及缺乏足夠的社會資源,企業會追求更多的資源以保障自己的利益,從而減少和避免環境變化帶來的沖擊。資源能否成功選擇或者配置,是導致企業間成長差異的主要因素,并且這種差異能否消除,依賴于關鍵資源的獲取、模仿以及替代障礙。企業在不能減少對關鍵資源依賴的情況下,會轉而去試圖尋找影響或者掌握資源的有效途徑,而尋租成為了企業獲取關鍵資源的重要方式。如果考慮尋租獲取資源帶來的風險規避作用、壟斷性的比較優勢等,尋租的機會成本更趨向于零,尋租反而變得更有效率[8-10]。
圖5和圖6分別匯報了稅收負擔、融資約束與尋租的關系。從圖5可以看出,伴隨著上一年企業稅收負擔的加重,本年企業的尋租行為支出就越大。圖6可以看出,伴隨著上一年企業融資約束的收緊,本年企業的尋租行為支出也越大。這在一定程度上表明企業通過尋租行為可以緩解稅收負擔和融資約束,從而促進企業績效的提升,本文將在計量模型部分進一步驗證該結論。

圖5 稅收負擔與尋租行為

圖6 融資約束與尋租行為
簡政放權包括政府干預程度的減少、政府效率的提升。當政府干預程度較高,政府對于經濟資源分配的介入程度較高,公共資源就難以界定其權力邊界,企業通過市場難以獲取其所需資源時,只能轉向政府進行尋租。政府的服務效率低下,企業獲取相關服務的成本就會增加,企業為了更早地開展生產活動,將會試圖通過尋租行為來獲取特許經營權。如我國不同城市企業與政府打交道的時間就存在著較大的差距,東南地區平均一年只需要51.16天,而西北地區則高達78.13天,較長的打交道時間一定程度上體現了政府服務效率水平的低下。

圖7 簡政放權與企業尋租(提升政府效率)

圖8 簡政放權與企業尋租(減少政府干預)
圖7和圖8分別匯報了簡政放權的兩個方面與企業尋租行為的關系,由圖7可以看出,從政府效率提升的角度上看,政府效率較高的地區,企業的尋租行為也相對較少,如安徽、天津、山東等地。而政府效率較低的地區,則企業的尋租行為也相對較為嚴重,如海南、寧夏等地。由圖8可以看出,從減少政府干預的角度看,同樣可以發現政府干預程度較低的地方,企業的尋租行為也較少,反之亦然。
為進一步驗證簡政放權、尋租與企業績效三者之間的關系,本文從對數化的Cobb-Douglas生產函數出發,通過以下三個基本模型的設計,來驗證本文提出的假設:

其中,下標i和t分別表示省份和年份;λi表示企業個體固定效應;δt表示年份固定效應;εit為隨機誤差項;Xit為控制變量,主要包括ln(人均固定資本存量)、ln(人均中間投入)、ln(人均薪酬支付額)、ln(企業壽命)以及股權集中度(相關變量的統計說明,由于篇幅問題并未列出)。
(1)被解釋變量:企業績效。本文采用企業的勞動生產率和總資產報酬率作為企業的績效指標,這些指標能夠很好地反映企業資產贏利能力,比較能夠客觀體現出企業的績效水平。
(2)核心解釋變量:尋租行為、簡政放權。尋租行為主要是通過尋租成本來衡量,而尋租成本掩藏于企業的非生產性支出。本文借鑒已有文獻的方法,用企業的業務招待費和差旅費來表示企業進行尋租行為的成本支出。之所以用這兩個指標替代尋租行為產生的成本,一方面,由于這部分支出在我國的企業生產過程中,確實是一種普遍現象,并且占據一定的比重;另一方面,這部分支出是企業管理支出中最容易作為尋租支出的來源。簡政放權選用《中國分省企業經營環境指數》中的地方政府治理環境指數及其包含的兩個重要方面,即減少干預指數和政府效率指數來衡量。
(3)中間解釋變量:稅收負擔、融資約束。考慮到簡政放權對于企業尋租行為的影響,是通過影響通過尋租獲得的收益來驗證,因而本文的中間解釋變量包括兩個:一是稅收負擔,主要是通過企業所交稅費總額與營業收入的比值表示;二是融資約束,采用利息保障倍數的倒數來刻畫,該指數越大,表明企業的融資約束越強。
(4)主要控制變量:企業年齡、人均固定資產凈值、人均中間品投入、人均勞動報酬和股權集中度。這些主要因素可能會影響到企業的績效,為使得實證分析的有效性,需要對這些變量進行控制。
樣本數據來源于2010—2016年間我國A股上市公司。上市公司數據的主要來源有三個:國泰安研究服務中心CSMAR系列數據庫,同花順iFinD金融數據庫,同時選用《中國分省企業經營環境指數》進行數據匹配。最后,對企業的營業收入等相關指標進行GDP平減。
表1匯報了我國2010—2016年A股上市公司尋租、創造性生產活動與企業績效的關系。通過上文三個基本模型計算,表1中相關關系組(1)與(2)論證了尋租行為與企業勞動生產率的關系,可以發現企業的尋租行為與勞動生產率是呈負相關的關系;表1中相關關系組(3)和(4)論證了尋租行為與企業總資產報酬率的關系,可以發現企業的尋租行為與總資產報酬率也是呈負相關的關系。這表明企業的尋租行為確實不利于企業績效的提升;表1中相關關系組(5)和(6)論證了尋租行為與企業創造性生產的關系,可以發現不論是從創新研發投入還是從創新績效的角度上看,企業的尋租行為均對企業產生了創造性生產的抑制效應。

表1 尋租、創造性生產抑制效應與企業績效
表2匯報了我國2010—2016年A股上市公司尋租、資源偏袒與企業績效的關系。通過三個基本模型計算,表2中相關關系組(1)闡述了企業績效(勞動生產率)及其主要影響變量之間的關系,可以發現人均固定資產、人均中間品投入、人均勞動報酬支付額與股權集中度均與企業績效呈現正相關關系,而企業的年齡卻與企業績效呈負相關關系;表2中相關關系組(2)加入了企業的尋租行為后發現,在不改變主要影響因素作用方向的情況下,尋租行為不利于企業績效的提升。表2中相關關系組(3)進一步加入地方的融資環境和稅負環境,發現當一個地區的融資環境較為約束、稅負環境較為嚴重時,會給企業績效的增長帶來阻礙作用。
通過三個基本模型計算,表2中相關關系組(4)與(5)則分別考察了稅負環境、融資環境與企業尋租行為交互項的關系,可以看出當一個地區的融資環境較為約束、稅負環境較為嚴重的地區,尋租行為對于企業績效提升起到了促進作用。這表明了企業的尋租行為產生了資源偏袒效應。
下頁表3匯報了簡政放權與尋租行為的關系,通過三個基本模型計算,表3中相關關系組(1)—(3)驗證了簡政放權、稅收負擔與尋租行為。結果表明當地方簡政放權程度不斷加強,即干預程度不斷減少和行政效率不斷提高的情況下,可以減少企業的稅負。然而與企業的尋租行為交叉后發現,尋租行為對于稅負的單獨項為負,與地方簡政放權相關指數交叉項卻為正,這表明地方政府簡政放權削弱了企業通過尋租行為緩解稅負的作用。

表2 尋租、資源偏袒效應與企業績效
表3中相關關系組(4)—(6)驗證了簡政放權、融資約束與尋租行為。結果表明當地方簡政放權程度不斷加強,即干預程度不斷減少和行政效率不斷提高的情況下,可以緩解企業的融資約束。然而與企業的尋租行為交叉后發現,尋租行為對于融資約束的單獨項為負,與地方政府簡政放權相關指數交叉項卻為正,這表明地方政府簡政放權削弱了企業通過尋租行為緩解融資約束的作用。
通過本文的研究,驗證了簡政放權可以減少尋租行為,進一步釋放改革紅利和制度紅利。尋租行為作為交易成本的重要內容,在世界各國的經濟轉型過程中都普遍存在過。尋租帶來了社會福利的損失、租金的耗散,因而不利于市場經濟的健康發展。我國正處于經濟轉型關鍵時期,地方政府在資源配置中仍然發揮重要地位,企業在生產經營中仍然需要與地方政府官員進行交易,從而獲得關鍵性的資源,因而我國的尋租行為更為普遍。
企業的尋租行為并不能夠帶來企業績效的長久提升,特別是對創造性生產活動產生了巨大的抑制效應。然而當企業面臨著較重的稅收負擔或者較強的融資約束時,企業就會選擇通過尋租的方式作為資源配置的有效途徑,從而形成資源偏袒依賴效應。尋租結果的不確定性往往導致創造性生產抑制對于企業績效的負效應大于資源偏袒對于企業績效的正效應。而通過進一步簡政放權,則可以有效改善資源的配置效率,同時,也削弱了尋租行為對于資源的配置效應。

表3 簡政放權與尋租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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