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福建

喬麗平

如若出去看看卻不著一字一文。于我而言終歸算是一件憾事，所以還是在喧囂與匆忙的假期即將結束之時，找到這樣一個安靜的下午，來回味一下我的福建之旅。

一、福州·三坊七巷

福州作為福建省的省會，并非本次出行的目的地之一，實在是因為廈門沒有高鐵，只好在福州轉車，但正是這一轉，轉出了一份值得。夜幕時分抵達福州，安頓好行李住宿，便去了早有耳聞的“三坊七巷”。“三坊”是：衣錦坊、文儒坊、光祿坊；“七巷”是：楊橋巷、郎官巷、安民巷、黃巷、塔巷、宮巷、吉庇巷。

然而，許是看過了北京的“南鑼鼓巷”，上海的“田子坊”，以及其他的古城古建，起初看到這被稱作是“國內現存規模最大保護最完整的歷史文化街區，中國城市里坊制度活化石，中國明清建筑博物館”的“三坊七巷”時，并不覺得有什么新奇和特別。

唯一讓我印象深刻的除了那印有花紋，高聳房屋兩側的房牌之外，就是衣錦坊上方排排懸掛的油紙傘了。青石白墻，流水燈光，油紙傘無聲，卻仿似最情有獨鐘，讓人不禁想起雨巷，有了身處江南之感。什么是江南呢？是纖細，是唯美，是浪漫，亦是憂傷。

但到了第二天，用近兩個小時的時間看完林則徐的故居，謝冰心、林覺民的故居后，我終于感受到了“三坊七巷”被人稱頌的原因，并被它那濃濃的文化氣息所吸引，因此買了一本林那北先生所著的《三坊七巷》，這一讀才知道，這看似小小的三坊七巷內，竟藏了半個中國近代史，近代史中百余名的風云人物都在此居住，除去我看的那兩個故居之外，林旭、嚴復、沈葆楨、林徽因、郁達夫、廬隱、陳衍……都與這三坊七巷有著或深或淺的淵源。這其中，身為戊戌六君子林旭的故事，著實令我感慨不已。他生于郎官巷，卻不得葬于郎官巷，如今他的故居又已是一家CD碟片音像店，沒日沒夜的歌聲纏綿悱惻，是應了他妻子沈鵲應因他而飲恨自盡時留下的詩詞，還是驚擾了九泉之下的他們呢？

“報國志難酬，碧血誰收？篋中遺稿自千秋。腸斷招魂魂不到，云暗江都。繡佛歸妝樓，我已君休，萬千悔恨更何尤！拼得眼中無盡淚，共水長流。”

“伊何人，我何人，只憑六禮傳成，惹得今朝煩惱；生不見，死不見，但愿三生有幸，再結來世姻緣。”

所以，我想，如果有機會，我一定要再去福州的“三坊七巷”走一走。帶著一份對先人的敬仰和懷念，感慨與追尋，去撫摸并聆聽那滄桑建筑，亙古青石所記錄下的故事人情。也許我摸過的那一面墻，他撫過；也許我走的那一塊石，她踏過。

二、福州·古榕樹

此外，我還要說一說福州的樹，只說一種，榕樹。“榕城”是福州的別稱，福州也因此簡稱為“榕”。榕，榕樹，在我并未親眼見到這種樹之前，就喜歡這個字，覺得美，覺得有故事，覺得有韻味。而今實見，更感萬分欣喜。

且不說出生在北方的我，從沒見過這樣碩大的樹，怎樣的碩大呢？一樹即可成花，即可成屋，即可成林。不僅如此，就連它的綠都是我所未曾見過的，陽光透過繁密又綠意蔥蘢的樹冠、樹枝、葉片落下時，感覺自己進入了人間仙境。尤其是當你置身福州烏山上的千年古榕之下時，你定會忘了時空，心中腦中只有它——古榕樹。它細密的枝椏努力朝向天空，形似傘；它繁盛的根須一心向地面伸展，形似瀑。所以，它的上方是天，下方是地，它則是天地之間的那份大氣從容，以及生命的自強不息。

我想，這百年古榕絕不僅僅是福州的象征，更是福州人乃至中國人的象征，是蓬勃，是繁盛，是包容萬物，是陰陽天地間的大同與大和之樹。

三、廈門·風景與美食

廈門，是一直想去的地方，沙灘、椰林、海波、鼓浪嶼、環島路。真的來到這里，也正是如此，清澈碧藍，好像一個自帶樂章的城市，隨時隨地能夠奏出迷人的音樂。看一看自帶湖景的廈大，走一走廈大里和青春有關的涂鴉墻，摸一摸趴在“貓咪博物館”的貓咪，聽一聽南普陀寺“善心善行，不忘初心”的鐘聲，坐著輪渡踏上迷人的鼓浪嶼，并站在并不高的日光巖上將它俯瞰，充滿色彩，寫盡浪漫。而這且還不夠，不靜靜的坐在欄桿上看一看廈門的海，便是枉虛此行。所以關閉所有的通訊工具，用一個下午的時間，看海，聽濤，觀苔，戲沙，玩水，聽風，是值得一做的事情。最美好的時光最無聊，最無聊的時光最難得又匆匆。

多年以后，我也肯定忘不了鼓浪嶼的日落、夜幕、燈火，爬上山坡卻不知如何下來的小貓；忘不了海邊的寂靜美好，以及海浪波濤；也忘不了中山街、曾厝垵的美食：比牛奶更潤滑細爽的花生湯，把海蠣雞蛋番茄醬融在一起的海蠣煎，排半個小時才買到的閩南腸粉，鮮香無比的魚丸湯，還有最好吃的竹筍凍，以及溫補至極的姜母鴨，真是邊說邊流口水。

不過說到這里，一定要說一家在曾厝垵的現烤海鮮店，在這里，我吃到了至今為止最好吃的炭烤牡蠣、扇貝和魷魚，怎一個鮮香了得！所以要在回鄭之前再去吃一遍，才會不遺憾。第二次來吃，又是排隊近一個多小時，而在細問之下，才知這美食得來不易。原來，這家小店所有的海鮮，都是店家，一對30歲左右的小夫妻，凌晨3點左右到海鮮市場，親自挑選的，絕非他人配送，我也才終于明白了“食盡其材，方得其妙”的道理。

你想，在廈門，這樣散落在美食街上，一家不知名的小店，尚且精益求精，我們有什么理由不追求一下更好的自己呢？

一切的美麗都有緣由，回首可見皆為汗水辛勤，智慧用心的傾注。

四、龍巖市·永定土樓

來福建不看土樓，那就太遺憾了，雖然需要坐來回六個小時的大巴車，但福建土樓，客家土樓，地理書上的土樓，堪稱奇跡的土樓，一定要去看看。

土樓，第一次在高中地理書上看到關于它的圖片時，就倍感新奇，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也許驚訝于它獨特的建筑風格，也許好奇一個家族住在一起時會是怎樣的生活，或者覺得它就像伸出地面的一口大井，很是神奇。總之那時就暗想，以后一定要親眼見見它。而沒想到這愿望真的實現，就像當初說一定要去北京吃烤鴨。

福建土樓甚多，現存3000余座，圓形樓體底部墻體厚度達1，8米，上部為1，2米，呈圓柱形，設有瞭望臺，窗少，能向遠處射箭，能向下部灑熱水攻擊敵人，最早的土樓并非圓形，而是方形，上下一共三到四層，有大有小，還有建在沼澤地上的。土樓里面大多會有兩口井，一個朝東，一個朝西，代表陰陽。客家人愛喝茶抽煙，里面有很多茶葉和煙。土樓中間有一個大廳，所有人會客都去那個大廳，并設有書屋，一則想見住在一個土樓里的客家人親切無比，二則看出他們好客且重視學習。關于土樓的發現，還有一個逸聞。據說，土樓第一次被美國人注意到是在衛星云圖上，以為是制作導彈的基地，就派人來考察，但是他們看見土樓里冒煙，不敢靠近。

在永定最出名的就是土樓王“承啟樓”，它“高四層，樓四圈，上上下下四百間；圓中圓，圈套圈，歷經滄桑三百年”，鼎盛時期住過800多人，像一個熱鬧的小城市。相傳在建造過程中，凡是夯墻時間均為晴天，直到下墻枋出水后，天才下雨，承啟樓人有感于老天相助，所以又把承啟樓稱作“天助樓”。像承啟樓有名字一樣，幾乎每個土樓都有名字，南靖的“懷遠樓”的名字是我很喜歡的，“懷遠樓”的外部墻體紅紙白字貼著“懷遠樓”三字，還有楹聯“懷以德敦以上籍此修齊遵祖訓，遠而山近而水憑茲靈秀育人文”。不僅寓含懷念遠方的親人，樓的主人來自河南“懷”地的遠方，并且以訓示簡氏的子弟要胸懷遠大志向，更上一層樓。

黃色的土坯，褐色的木材，以及寓意深遠的名稱和楹聯。土樓絕不僅是居住場所，它敦實，有文化，或方或圓，都與中華文化中的天圓地方、大同社會理想相關聯。所以它能歷久彌新，亙古不倒。我想，當時因戰亂等諸多原因，從河南流落他鄉的客家人一定不會想到，只是出于抵御山林野獸、強盜的需要而建造起的土樓，竟會成為不斷令人們驚嘆和觀賞的奇跡。更不會想到現在他們的后代，會成為土樓文化的傳播者，引導一批又一批國內外的游客了解土樓，認識土樓。

原以為為了保護土樓遺產而無法登樓，卻很幸運的有樓可登。雖然只是第二層，但那里已經離天空很近，離陽光很近，一伸手好像就能將其碰觸。在那里時，我第一次感受到陽光普照、沐浴圣光。所以我想，離開故鄉、客居他鄉的人，他們比誰都更明白團圓、親情、愛的重大和意義。

五、漳州市·南靖云水謠

去看土樓的時候，還順便參訪了電影《云水謠》的拍攝地“云水謠”。這里是真的美，靜美、秀美，美的天上人間。樹綠、水清、人善、鳥鳴、山綿長，真是人間仙境，世外桃源，古樸寧靜，身心皆安。經常會聽人說歲月靜好，但城市里的歲月靜好也只能在心里精神上達到吧，這里才真的是歲月靜好。這里的山、水、木、石、桌、椅、花、草，沒有一個不是過著歲月靜好的生活。快要離開這里時，又恰巧看到一群在溪水中悠哉游哉的鴨子。那一刻，夕陽西斜，微風輕拂，直覺得作為這里的一只鴨子，都是幸福的，被恩賜的。

溪水清澈見底，水車翻滾，響聲潺潺，榕樹成蔭，潔白的鴨子成群的游在水上，不慌不忙，不緊不慢，無人打擾。這豈不是人所向往的安然，這里的鴨子卻已擁有。不知道它們知否，但知與不知，在我看來都是生之大幸。而我得以在這樣一個人來人往的港口城市，經歷如此寂靜歡喜的美好，心中亦充滿無限的感激。

這大抵就是旅行的意義，我們滿懷期待向著一個目的地出發，卻不承料想竟能收獲這沿途所帶來的許許多多意外的驚喜，或者饋贈。不管是福州，廈門，還是一整個福建省，它們憑著許多不為人知的勇氣、自信、堅持和拼搏，踏破列強的火炮、戰艦，從充滿硝煙的中國近代史中，帶著滿身傷痕，款款走來。它明明可以歇斯底里，結果卻優雅異然，充滿風情。我想，這是一座城市的風骨，亦是一個人該有的品格。也因此，當我漫步福建時，所思所想、所見所聞都值得被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