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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4-08 13:29:02孫且
北方文學 2018年7期

孫且

1

1955年的除夕之夜,黑龍江省齊齊哈爾市,寒風刺骨,鵝毛狀的雪片鋪天蓋地,一個東北俗稱大煙兒炮的極端惡劣天氣。

齊齊哈爾鐵路車輛廠家屬區外的那片空曠的荒野上,一名右腿有殘疾的中年男人,拄著雙拐,穿著單薄的棉服,獨自一人在雪虐風饕中彳亍。

根據氣象資料,1954年至1955年間,黑龍江省遭遇近六十年以來最冷的寒冬,大興安嶺地區的漠河縣氣溫達到零下52.3℃,是我國迄今為止測到的氣溫值最低紀錄。我們家庭使用的普通溫度計,水銀的物理凝固點是-39℃,若超過這個閾值,水銀便失去了液體的性質,無法繼續工作。

迅疾的旋風卷起沙子粒般粗糲的雪,刀割般劃在他的臉上,而他卻不為所動,迎著風雪繼續向荒野的縱深前行。他的右腿明顯要比左腿短了一截兒,艱難地在沒過腳踝的厚厚積雪里挪動。

黑黢黢的天幕,白茫茫的大地,身后漸漸遠離的家屬區傳出快樂的歡笑聲,時稀時驟的鞭炮聲,更襯托出他的孤單和寂寥。

他的行為太有悖于常理,按我們的文化習俗,大年三十是一年中最重要的一天,許多人不遠萬里回返,只為了此時此刻的闔家團聚,迎接春節的到來,更何況如此的鬼天氣。

這個奇怪的人叫曲波,齊齊哈爾鐵路車輛廠的黨委書記,兼任第一副廠長,二等甲級殘廢軍人。

齊齊哈爾源自達斡爾語“邊疆”,位于黑龍江省的西部,松嫩平原的腹地,而此刻曲波的內心卻有如大海的波濤洶涌翻滾。

上午,廠辦組織工人再一次召開全體大會。齊齊哈爾車輛廠原為南滿洲鐵道株式會社齊齊哈爾鐵道工廠,共和國成立之初,沈陽皇姑屯機車車輛工廠北遷,兩廠合并,是一個擁有一萬余人的大廠。會議是接續批判曲波嚴重的政治錯誤——反對蘇聯專家的“一長制”。

1953年—1957年,新中國開始實施第一個國民經濟發展五年計劃。這個涵蓋國民經濟各個主要部門的計劃是以阿爾希波夫為首的蘇聯專家顧問團制定的,全盤照搬蘇聯經濟發展的模式,以重工業為中心,實現國家工業化。

新中國剛剛從民族內部、自我生死纏斗的戰爭廢墟中頑強地站立起來,共產黨繼承的遺產——一個千瘡百孔的落后的農業國,根本沒有恢復國民經濟和建立工業化基礎的實踐,不可避免地復制蘇聯老大哥的經驗。

一長制的原則由蘇維埃的締造者列寧提出,機關或企業由國家委任一個首長,領導該機關或企業,并對其活動和狀況向國家負責。全體職工在工作或生產上,則必須完全服從首長的意志。

曲波對蘇聯顧問馬克西莫夫的決策多次提出不同意見,這在馬克西莫夫看來,觸及了他的“一長制”的權威。

除去曲波對生產和管理有自己的看法外,是否還有潛意識里的“抗拒”,我們或許只能猜測了。

在遼沈戰役的法庫激戰中,曲波右大腿被炮彈擊中,動脈和股骨被打斷。

野戰醫院醫術精湛的日本大夫們對生命垂危的曲波,不抱有任何希望,而他卻奇跡般地活了過來。

曲波傷愈后,右腿短了四厘米,無法繼續留在作戰部隊了,他得知老首長田松在安東(今丹東市)海軍學校——新中國人民海軍第一所軍事院校——任參謀長,便寫信要求去海校工作。

“蘇聯有個無腳飛將軍,我不能干陸軍,就去海軍學校工作。”

曲波調任安東海校二大隊政委。

安東海校的蘇聯顧問組有個專家質疑,“二大隊政委拄著拐,怎么上艦?”

曲波聽到后,情緒激動,“我在艦上坐著也能指揮!”

曲波以為這些蘇聯顧問在蔑視他是個殘疾人。

海軍是一個國際性兵種,具有講究禮儀的傳統,在和平時期,承擔著國際交往等重大外事活動。蘇聯專家應該是從專業的角度來看問題。

總政治部來人找曲波談話,讓他轉到陸軍院校工作。

這位倔強的山東大漢執拗地不服從組織的安排。

東北鐵路總局局長劉居英知道此事后,給曲波打來電話,建議他轉業到鐵路部門工作,新中國的建設急需大批搞工業的人才。

1943年5月,劉居英從延安到膠東解放區平反冤假錯案,對曲波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在肅反運動中,只有曲波“說真話,不亂咬別人”。

1950年12月,曲波依依不舍地脫下軍裝,來到齊齊哈爾車輛廠工作。

曲波在安東海校的經歷,或許成為他纏繞在心底的一個難以解開的“情結”。

批判,我們特有的聲討、譴責式活動,不以事實和邏輯為歸依的政治審判或裁斷,只許批之者說有,不許辯之者說無,只許批之者無線上綱,不許被批者據理申明。接受批判等于在宣判一個人政治上的死刑。在當年的政治語境下,批判不再是源于德語的那個哲學詞匯——通過一定的標準,評價思維,進而改善思維——而是純粹政治斗爭和群眾運動,作為我們日常生活普遍的常態,一直延續到“文化大革命”并達到高峰。

曲波歷經過嚴酷的“搶救失足者”的肅反運動,他被打成“托派”,遭到審查、隔離、逼問、看押,甚至嚴刑拷打,政治斗爭和群眾運動的殘酷性,他太清楚不過了。

曲波看著眼前紛飛的大雪,難免觸景生情,那些時間和空間還不曾遠離的在牡丹江莽莽林海、皚皚雪原剿匪的日日夜夜,那些舍生忘死的崢嶸歲月,那些槍林彈雨中的生死戰友,楊子榮、高波、馬路天、欒超家、孫大德、魏成友、孫立珍、趙憲功、耿寶林……仿佛電影一般,一幕一幕浮現于眼中。

曲波站在那里,久久不動,成了一個雪人,他感到無比的委屈。

鞭炮聲驟響,新的一年降臨了。

曲波被震醒,不顧一切地向家里奔去,屢次跌在雪地里,用雙臂奮力地爬起來,再撲倒,又爬起……

曲波跌跌撞撞地回到家,顧不上滿身的積雪,直奔到桌子前,拿起自來水筆,攤開的稿紙上,第一行已寫下“檢討書”三個字,他用凍僵的手疾書:

“以最深的敬意,獻給我英雄的戰友楊子榮、高波等同志!”

曲波淚如泉涌,掩面而泣,而他在遼沈戰役中身負重傷,經過多次手術,麻藥勁兒過去后,疼痛刺骨,從沒呻吟過一聲。

1957年9月,作家出版社(人民文學出版社的副牌)出版了曲波的長篇小說《林海

雪原》。

上面的那段話作為獻詞端正地印在書籍扉頁的正中。

2

1945年10月25日,司令員鄭道濟、副司令員田松率領“膠東軍區海軍支隊”——由汪偽守衛威海劉公島、榮成龍須島的岸防部隊舉義后整編,沒有軍艦,只有步槍的“海軍”——從山東龍口登船奔赴遼東半島。

抗日戰爭勝利后,原偽滿洲國日偽政權控制區的中國東北,留有日本建立,我們唯一有重工業的地方,這對于國共雙方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尤其對中共來說,毗鄰紅色蘇聯和朝鮮的東北,可作為穩固的大后方來經營,意義是雙重的。

1945年9月19日,劉少奇主持中央政治局會議——當時,毛澤東在重慶,與蔣介石委員長和平談判——起草了《目前的任務和戰略部署》,提出“向北發展,向南防御”的方針。

27日,曲波任指導員的四中隊,抵達遼寧莊河縣的海灘,在蘇軍的默許下登陸,同船的還有一名叫楊子榮的“大胡子”新兵。

“海軍支隊”更改番號為“東北人民自衛軍遼東三縱隊二支隊”,即刻向北滿進軍,一路上連續攻占了吉林省的烏拉街(今吉林市),舒蘭縣城和榆樹縣城。

1946年1月3日,二支隊越過冰凍的拉林河,解放了松江省的五常縣城。

同時,國民政府任命熊式輝為東北行營主任,杜聿明為東北保安司令長官,蔣經國為外交部東北特派員,向東北各城市派出接收大員,從蘇軍手上接收地方政權。

東北地區,尤其是北滿和西滿,歷史上多匪患,本地方言俗稱“胡子”。當年流傳著這樣的一首歌謠,“當胡子,不發愁,進了租子住高樓,吃大菜,睡妓館,花錢好似江水流。槍就別在腰后頭,比那神仙還逍遙。”

當時的局勢,東北境內共有一百五十四個縣,其中有一百多個縣被“胡子”盤踞。

國民黨的接收大員將這些偽官吏、偽警察、偽憲兵、漢奸、被清算的地主惡霸、慣匪以及投機分子,組成所謂的“地下軍”、“先遣軍”、“挺進軍”、“保安軍”、“忠義救國軍”,在主力部隊尚未進入之時,力圖為行政和軍事上控制東北贏得時間。據不完全統計,國民黨先后委任了“總司令”、“總指揮”三十二人,“軍長”三十三人,“師長”一百五十八人。那時,在東北,不夸張地說,一塊綢布,一張紙,蓋上戳,甚至按個手印,就是一個國民政府的官員。

牡丹江源于滿語,語意為彎曲的江,牡丹江市位于當時的綏寧省的東南部。

在牡丹江地區,國民黨拼湊了東北挺進軍“濱、綏、圖戰區”,有鄭云峰、馬喜山、謝文東等幾伙匪幫,以及“東北第二縱隊第二支隊”——綽號座山雕的張樂山等慣匪,僅有牡丹江市和寧安縣兩座孤城尚掌握在共產黨的手上。

這些政治土匪們瘋狂叫囂,“打進牡丹江,活捉李荊璞!迎接國軍,到牡丹江過春節!”

李荊璞時為東北民主聯軍牡丹江軍區司令員。

一份份十萬火急的請求增援的電報飛到哈爾濱,擺在東北民主聯軍北滿軍區司令員高崗的桌子上。

高崗微駝著背的高大身軀圍著桌子轉來轉去,他多日沒合眼了,兵力使用上,早就捉襟見肘。

陳云告訴他二支隊攻克了五常縣。

高崗扶了扶寬邊的黑色眼鏡框,長舒了一口氣。

按照中共北滿最高領導高崗的命令,二支隊所屬的兩個大隊擴編成一、二兩個團,另一個警衛營,一個山炮炮兵連,每個步兵連配屬一個迫擊炮班,一個機槍班,曲波任二團副政委,就地修整一個星期。

1946年1月15日,二支隊在支隊長田松,政委李偉率領下,急速東進,解牡丹江之圍。

16日下午,二支隊開拔到與珠河縣(今尚志市)交界的小山子鎮,在一處低洼地,遭遇了一千七百多匪徒的伏擊。

這群聚攏在一起的土匪,主要由原珠河縣偽警佐劉作非的“東北先遣挺進軍”和自詡為“五縣聯合縱隊”兩部分組成,包括老街基的“雙山”王清明,女匪首“一枝花”王桂珍等匪幫。

二支隊因解救牡丹江的任務緊迫,不能耽擱,迅速脫離戰斗。

這群土匪以為關里來的八路,戰斗力不過如此,更加囂張,甚至搶掠輜重部隊的糧草,給二支隊造成了重大傷亡,先后有三十多名戰士犧牲。

一個月后,從哈爾濱趕來圍殲這伙土匪的三五九旅的二千五百多人,趁夜色包圍了小山子鎮。

天大亮時分,凍得瑟瑟發抖的匪徒哨兵瞅見土圍外的開闊地上,有一個團的騎兵列隊,馬刀的鋒芒在冷風中發出逼人寒光,騎兵隊伍后方,有數門野戰炮仰起了大孔徑的炮口。

盤踞小山子鎮的土匪知道自己的末日到了,“車”和“爬犁”(土匪黑話,撤退)的喊聲四起。

五常縣人民政府遇襲的二支隊的烈士和解放小山子鎮犧牲的烈士共計七十二人,合葬在小山子鎮烈士陵園,并建紀念碑彰顯功績。

二支隊星夜兼程,穿越張廣才嶺的崇山峻嶺、莽莽林海、皚皚雪原,途經一面坡、葦河,經過長達十七天的艱苦跋涉,終于在2月2日,抵達牡丹江西部的新海縣(今海林市)。

經過大規模的剿匪和平定叛軍戰斗,到了1946年年底,大股土匪基本上被消滅或打散,殘余的小股土匪流竄進張廣才嶺和完達山的深山老林中,與民主聯軍周旋,趁部隊疏于防備時,伺機下山搶奪老百姓的財務,殺害土改干部。

在二支隊的作戰會議上,曲波提議,“從我幾次帶隊出去清剿來看,大部隊搜山的老辦法起不到什么作用了,不如挑選體格健壯,擅長滑雪,能吃苦的同志,組建一個小分隊,采取邊偵察邊打的戰術,追剿、肅清小股殘匪,捕捉潛逃的匪首。”

二支隊長田松采納了曲波的建議,并任命他組建一支精干的小分隊。

曲波首先想到的人選是團直屬偵察連一排長楊子榮。

1945年8月18日,日本投降的第三天,膠東牟平縣寧海鎮■峽河村的楊宗貴瞞著母親和妻子,他們半歲的女兒夭折不久,去了鄉公所,用“楊子榮”這個名字加入了八

路軍。

從此,村里人不知道本村有個楊子榮,二支隊也不知道有個楊宗貴。

新兵連在萊西縣水溝頭村整訓,中隊長指著花名冊,“你老大不小都二十九了,比我的年齡都大。”

“年齡不小,軍齡不長”的“老兵”楊子榮被分配到伙房當炊事員。

1946年3月20日清晨,二團政委王希克、副政委曲波率領三營包圍了匪首張德振、李開江盤踞在杏樹溝村和柞木臺子村互為依托的兩個老巢。

這伙匪徒倚仗著墻高圍堅和易守難攻的地形,與我剿匪部隊對峙。

三營架上迫擊炮轟擊,激戰到下午,眼見天色將晚,仍無大的進展。

王希克和曲波決定改變策略,給土匪頭目寫了封勸降信,讓七連連長欒紹家挑個人選。

欒紹家對全連的戰士喊道:“誰敢給敵人送信去!”

欒紹家的話音未落,楊子榮應聲道:“俺去!”

欒紹家同意了,這個“老兵”膽大心細。

楊子榮懷揣著信,刺刀尖兒上挑著白毛巾,穩步走向杏樹溝村的匪巢。

副班長劉延普帶領幾個機槍手端著蘇式捷格加廖夫輕機槍跟在后面,掩護楊子榮。

一個匪哨兵將楊子榮領到匪部,恰好只有本村的匪首郭春富、康祥斌在。

楊子榮用鎮定自若、親切真誠的態度向兩人曉以利害,“你們的家就在本村,不能不顧及鄉親們的死活。”

郭春富、康祥斌看這個八路為人和善,便讓楊子榮坐下來,抽關東煙。

幾番閑聊下來,郭春富、康祥斌和手下被楊子榮說動搖了。

郭春富、康祥斌讓小嘍羅在桌子上擺了九個大海碗,斟滿高度的高粱酒。

“八路長官,若能干了,俺們就服從你。”

楊子榮一口一個,像正常人一樣。

匪徒們紛紛把槍扔到楊子榮的腳下。

“八路長官英武!”

在柞木臺子的張德振、李開江,眼見失去了杏樹溝的前哨,三營又重兵圍困,也只好繳械投降。

一場本來的血戰,楊子榮用勇敢和機智化解了。

二團團長王敬之拔擢楊子榮為團直屬偵察連一排一班長。

有一次,楊子榮裝扮成收山貨的老客,獨自一人執行偵察任務。

楊子榮早年跟隨父親闖關東,下煤窯挖過煤,懂土匪、地痞的黑話和隱語,化裝更是他的絕活兒,他裝扮什么像什么。楊子榮曾跟曲波打賭,他飾一個要飯的叫花子,從曲波面前走過去,又走回來,曲波居然沒認出來。

楊子榮返回途中,在葦河一個小站鐵道扳道岔工的屋內,活捉了三名匪徒,當中有匪首姜左撇子的副官。

二團根據匪徒的口供,包圍了北大山的姜左撇子匪幫。

楊子榮用德國鏡面匣子頂著副官的腰,讓他以匪首的名義向土匪喊話,命令匪徒們到林中空地的位置集中。

匪徒們聽見副官喊話,深信不疑,姜左撇子和手下的一百多匪徒進入了伏擊圈,稀里糊涂地被活捉了。

楊子榮晉升為團直屬偵察連一排排長。

曲波組建了三十六人的武裝偵察小分隊,兩個偵察班,一個機槍班,深入牡丹江地區的崇山峻嶺剿匪,他的《林海雪原》就是以這段經歷為素材寫就的。

主人公楊子榮最為老百姓津津樂道的故事非“智取威虎山”莫屬。

1947年1月20日,臨近農歷大年,海林街模范村農會主席賈潤福慌慌張張地跑到二團團部,他剛剛接到慣匪座山雕的勒索信,要二十件棉衣、十袋白面,限三日內送到胡家窩棚,不然,就來燒村子。

座山雕本名張樂山。座山雕是禿鷲的俗稱,屬于大型猛禽,其綽號可見他的兇殘。國民黨的接收大員招撫他為“東北先遣軍第二縱隊第二支隊”司令。年逾古稀的座山雕有三項獨門絕技,一曰槍絕,甩槍射擊香火頭兒,百發百中;二曰眼絕,走夜路不用照亮,走山路從沒轉過向,識人沒錯過;三曰腿絕,翻山越嶺如履平地。眾匪尊稱其為“三爺”。

有一次,二團將下山搶奪的座山雕這伙匪幫四面圍堵在一個山村里,經過地毯式的搜索,就是不見座山雕的人影。

一個俘虜說,三爺早順著柳子溜了。

戰士們在這個俘虜的指點下,發現村子北頭松樹林的枝杈有折斷的新茬兒,一直延伸到大山里。

1947年1月26日,農歷初五,楊子榮挑選了經驗豐富的偵察員孫大德、魏成友、孫立珍、趙憲功、耿寶林,化裝成土匪吳三虎的殘部,到老百姓俗稱的大夾皮溝一帶尋找座山雕的行蹤。

黃昏時,在一個叫蛤蟆塘的地方,楊子榮和戰友們發現一個伐木工人住的窩棚,炕上橫七豎八地躺著的十幾個人在睡大覺,只有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坐在炕頭上抽旱煙。

楊子榮只一眼就瞅出了這人的破綻,他沒有打綁腿,而是穿著氈靴。

楊子榮右手拇指和食指圍成個圈兒,其他三個指頭伸著,拱手行了一個禮。

“三老四少,行個方便,娘家失火燒了,想借問個道,找小孩兒他娘舅去。”楊子榮這段黑話的意思,他們想投靠座山雕。

那人只顧低頭吧嗒吧嗒地抽用王八骨頭木(學名金銀忍冬,又叫金銀木,落葉灌木,枝莖中空,廣泛分布在淺山區和溪流附近)做成的煙袋。

楊子榮拽了一下孫大德的衣角,兩人走出工棚。

楊子榮嚷嚷著:“緊三天,慢三天,就是看不見天王山。”

孫大德會意地應答:“他娘的,小孩兒他舅準死了。我說當家的,干嗎非得在一棵樹上吊死,小孩兒他舅也就是他媽的掛個空名,咱去溜別的路子。”

“倒也是,這把火燒的,真他媽慘,大冬天的,總得有個避風的地方,香點著了,插在哪個香爐里不行。”

“兄弟的意思,咱們不如過鏡泊湖,溜中央去,再領著人回來找那放火的家伙算賬。”

“行倒是行,既來了,還是先找孩兒他舅吧!”

兩人正你一句,我一句地演戲,屋里那人中計,披著棉襖出來,對楊子榮拱手。

“兄弟姓孟,名繼成,名義上是這里的把頭,實際上是三爺的聯絡副官,愿意給你們挑門簾兒。”

“俺們是東寧吳三虎綹子的,本人是吳的副官胡彪,吳三虎被共軍打死了,若三爺為難,就借個方便,歇歇腳,俺們過幾天就去投靠吉林的國軍。”楊子榮說。

“兄弟們,先別著急,俺領你們去一個窩子,在那里暫避避風。”

楊子榮同意。

孟把頭轉身進屋,拿出一把鋸,一把斧子,一把鐵鍬和一個小桶,交到楊子榮和戰友們手上,然后,領著楊子榮等人來到一個僻靜的小山溝,依峭壁蓋有一個木刻楞的棚子,里面的地上鋪著厚厚的干草,有油桶改成的爐子,還有鍋碗瓢盆。

孟把頭一連五天沒照面,楊子榮和戰友們隨身攜帶的炒面吃光了。大家正饑腸轆轆的時候,孟把頭出現了。

孟把頭假裝驚訝:“弟兄們,為啥不去附近的村屯打點食兒!”

楊子榮嘆氣,“這里是三爺的地盤,兄弟們不敢放肆。”

“打食兒吃,三爺是不會怪罪的。”

楊子榮等人只好跟著孟把頭來到大夾皮溝村,硬著頭皮敲開幾戶人家,搶了半袋蕎麥面和兩只公雞。

第二天下午,孟把頭又來了,叫楊子榮一個人跟他走,來到一個偽屯長家。楊子榮進了西屋,摘下匣子槍,撇到炕角,坐在炕沿兒上。

不一會兒,進來兩個胡子拉碴的土匪。其中一個摸了摸臉,楊子榮伸手按了下鼻子。兩人一來二去,比劃了一陣子。

那家伙終于開口,“兄弟在下姓劉,名漢忠,三爺手下的連長。三爺聽孟副官說,諸位要投奔他,十分高興,要與胡副官等結拜兄弟,已派人到牡丹江置辦酒肉去了,元宵節請兄弟們上山,痛痛快快地吃肉喝酒。”

兩個土匪說,他們還要去接應到牡丹江采買的弟兄,先告辭走了,回來再帶諸位兄弟上山。

楊子榮派魏成友迅速趕回海林街的團部匯報情況。

魏成友連夜返回,向楊子榮傳達曲波的指示,正月十六日,部隊在山下接應。

正月十五的下午,劉連長和幾個土匪回來了,改口說上山稟報過三爺,就接他們進山。

楊子榮大喝一聲:“天這么冷,還不加柴火!”

偵察員們聽到號令,餓虎撲食般的撲上去,利索地下了幾個土匪的槍,又將他們綁得結結實實。

土匪們大驚失色,連聲喊道:“別傷了和氣,別傷了和氣!”

楊子榮把臉一沉,“你們他媽的太不講交情,弟兄們等了這么些天,都快餓死了,你們到底安的啥心眼兒?”

劉連長渾身哆嗦著,“胡副官,俺們是按三爺的旨意,查查你們到底是不是八路的探子!”

“冤有頭,債有主,委屈你們領個路,帶俺們去面見三爺。”

偵察員們緊跟在土匪后面,翻溝越嶺,約摸走了二十多里山路,天擦黑時,來到一處陡峭的大砬子山。

放哨的匪徒們端著火力強大的湯普森沖鋒槍,過了三道卡子,前面出現一個低矮的窩棚,門縫兒透出光亮。

楊子榮叫孫大德和魏成友跟自己進去會“三爺”,孫立珍、趙憲功、耿寶林在外邊押著幾個人警戒。

三人沖進窩棚,里面點著松明子,如同白晝,地炕上躺著七個抽大煙的土匪。楊子榮立在中間,孫大德站到東北角,魏成友把住西南角,三支駁殼槍大張著機頭,對準土匪們。

炕頭兒,一個白頭發,臉膛瘦黑,兩腮凹陷,長著鷹鉤鼻子,留有山羊胡子的小老頭,手下意識地伸到枕頭底下。

楊子榮一個箭步跨過去,踩住他摸著槍的手。

楊子榮從外貌上已判斷出他就是座山雕,但為了萬無一失,仍繼續演戲,破口大罵:“三爺不仗義。”

楊子榮心里清楚,以他們幾個人和手上的槍,很難對付整個匪巢里的二十多個亡命之徒,只能智取。

座山雕干笑了幾聲,承認自個兒的禮數,的確不周。

楊子榮裝出氣呼呼的樣子,“三爺,你走你的陽關道,俺走俺的獨木橋,不難為你,煩請三爺送俺們出山,算是賠個不是。”

座山雕縱橫綠林幾十年,在土匪中頗有些威望,不想壞了自己在江湖上講義氣的名聲,連聲說:“好,俺去,俺賠不是。”

楊子榮和戰友們留宿在匪巢。

楊子榮度過了對他作為偵察員來說最漫長的一夜。

第二天,天蒙蒙亮,座山雕走在前面,他的“四梁八柱”,跟在后面。

匪巢的“插千”、“外四梁”,負責警戒的匪兵,懵懂地問座山雕怎么回事兒。

座山雕說:“俺們對不起人家,沒辦法,賠不是,一會兒就回來。”

天大亮了,楊子榮和偵察員們押著座山雕和幾個主要匪徒來到山口。

座山雕遠遠地瞅見山腳下停著兩輛大鐵轱轆的馬車,“前頭兒恐怕是八路的大車,不能再往前走了。”

楊子榮笑著,“那正好,卸他們幾匹馬騎上,走得更快些!”

座山雕等人只好硬著頭皮繼續往山下走,二團的戰士們從樹林后面呼啦一下沖出來,將土匪們團團圍住。

座山雕仰天哀嘆,“打了一輩子雁,讓雁鷴了眼”。

部隊接著進山,將座山雕剩下的殘匪全部剿滅,并焚燒了匪窩。

為了表彰楊子榮深入匪巢的英雄事跡和以少勝多的戰斗范例,東北軍區司令部授予他“偵察英雄”的光榮稱號,并給楊子榮記了三等功。

1947年2月19日,從沈陽遷到哈爾濱的《東北日報》頭版頭條,發表了《以少勝多創造范例——戰斗模范楊子榮等活捉匪首座山雕》的新聞報道。

“牡丹江分區某團戰斗模范楊子榮等六位同志,本月二日奉命赴蛤蟆塘一帶便裝偵察匪情,不辭勞苦,以機智巧妙方法,日夜搜索偵察,當布置周密后,遂于二月七日,勇敢深入匪巢,一舉將蔣記東北第二縱隊第二支隊司令‘座山雕張樂山以下二十五名全部活捉,創造以少勝多殲滅雕匪的戰斗范例。戰斗中摧毀敵匪窩棚,并繳獲步槍六支,子彈六百四十發,糧食千余斤。”

這即是我們耳熟能詳的“智取威虎山”的真實史實。

徐克執導的電影《智取威虎山》,金姝慧導演的新版電視連續劇《林海雪原》,對于這個故事的演繹,越來越離譜。

基于歷史事實的藝術夸張,要有個適當的限度,否則,對歷史真實產生極大的傷害,反過來,也會使藝術作品減色不少。

3

1947年2月20日,小分隊獲得情報,黑牛背嶺鬧枝溝的深山里有一伙土匪在活動。

曲波分析,這伙匪徒很可能是國民黨濱綏圖佳保安軍第三旅李德林的余部,匪首李德林被捉獲,主要悍匪營長李俊章、衛隊長丁煥章、副連長鄭三炮漏網,逃進深山,下落不明。

他們幾個人是牡丹江地區僅余的未被剿滅的殘匪。

下午,楊子榮帶領孫大德、魏成友等五名偵察員趕到黑牛背嶺的鬧枝溝,尋找土匪的蹤跡。

21日中午,楊子榮在一棵大樹的樹杈上發現了土匪藏匿糧食的麻袋,他斷定土匪的巢穴就在附近。

楊子榮和偵察員們又搜索前進了一段路,找到一個小窩棚,里面住著打皮子的老人。

老人告訴楊子榮,往北的大山里,有個日本人留下的勞工棚,近來有人在那里安身。

傍晚,楊子榮和偵察員們果然發現了一個馬架子房,風刮走了浮雪,雪地上現出腳印的凹坑,屋里的地上有燒過的木柴灰,還有沒凍硬實的野兔腸子。楊子榮肯定,土匪們可能進村屯了,還會回來躲藏。楊子榮和偵察員們迅速返回海林街,向團部匯報情況。

22日下午,曲波率領全副武裝的小分隊,分乘多輛爬犁出發,天黑時分到了距離鬧枝溝最近的梨樹溝屯。由農會干部鄭玉吉做向導,趁著夜色趕到了鬧枝溝,落腳在那個打皮子老人的窩棚里,待第二天黎明后行動。

23日凌晨,天邊泛出窄窄的魚肚白,馬架子工棚的煙囪冒出一縷青煙,小分隊借茂密樹叢的掩護,分三面包圍了工棚。

棚子里藏匿著李俊章、外號丁疤瘌眼兒的丁煥章、鄭三炮,還有伙夫馬連德,土匪程樹林、牟成順、孟老三。此時,匪徒們睡得正香。

土匪鄭三炮那雙即使在睡夢中也保持警覺的耳朵,隱約聽到外面有響動。拂曉的寂靜里,戰士們凍硬的■■鞋踩在柔軟的雪地上發出的聲響,有如敲擊鼓面,刺激了他的耳膜。鄭三炮推醒了身邊的丁疤瘌眼兒。迷迷糊糊的丁疤瘌眼兒又叫醒伙夫馬連德,令他出外察看。伙夫馬連德不情愿地縮著脖子出了門,只是向四周撒摸了一下,天漸亮之時正是深山老林中最冷的時分,獵人和伐木人稱作“鬼齜牙”,他解完手,趕緊回到工棚。

伙夫馬連德向鄭三炮報告,“連個鳥毛也沒有。”

匪徒們倒下頭接著睡。

馬連德剛關上門,楊子榮就從一棵需要兩人合抱才能摟過來的大樹后一躍而出,孫大德跟上去,拉開木門,掀起草編的門簾子,端著鏡面匣子,喝令土匪投降。

躲在墻角處的那個土匪拉動槍栓,楊子榮甩手扣動扳機,然而,槍卡住了,沒有打響,緊跟在楊子榮身后的孫大德,手中的蘇聯轉盤機槍也卡住了。

這個土匪的盒子炮射出一個三連發,楊子榮晃了晃,仰面重重地倒在雪地里。

關于楊子榮和孫大德槍支卡殼的原因,有兩種說法。一說,戰士們夜間在打皮子老人的窩棚里,烤火取暖時,槍管受熱緩出了霜,第二天追蹤土匪,嚴寒的天氣,槍栓被凍住了。

另一說,戰士們睡覺前按慣例擦拭槍支,準備第二天的戰斗,但由于情報緊急,小分隊出發時過于匆忙,忘記攜帶槍油,只好借用獵戶的獾子油替代,而制式槍械的間隙遠比獵槍小,擦過的槍支有的打響了,有的沒打響。

這兩種說法,因時間太久,當事人多已不在人世,無法考證其確實了。

但無論哪種原因,曲波都認為是作為指揮員的疏忽造成的,關鍵時候的槍械故障,令這位孤膽的偵察英雄殞命。

曲波親眼目睹了楊子榮倒在他面前的一幕,他的一生都無法釋懷。

憤怒的小分隊戰士向工棚內齊射,掩護孫大德將楊子榮抱離交火的現場。

楊子榮胸口流血不止,大口喘氣想要說話,但沒等說出來就停止了呼吸,年僅三十一歲。

無法克制自己的魏成友不聽曲波的勸阻,躲避著土匪的彈雨,靈巧地躥上棚蓋兒,將綁在一起的五個手榴彈從煙囪扔了進去。

工棚里燃起熊熊大火。

戰斗很快就結束了,此戰擊斃了匪首李俊章、丁疤瘌眼兒、鄭三炮等五人,重傷伙夫馬連德,唯有土匪孟老三趁亂逃脫了。

馬連德把大鐵鍋頂在頭上,蹲到鍋臺后邊,彈片沒炸中他的要害,才躲過一劫。

1947年2月23日的拂曉,偵察英雄楊子榮壯烈犧牲,這次規模極小的交火是牡丹江地區剿匪的最后一次戰斗,此后,再無槍聲響起。

曲波呆立在原地,久久不愿意離開。

之后,曲波無論在部隊,還是在地方,進行政治思想工作和革命傳統教育時,多次講述楊子榮等戰友的故事,釋放他心底對楊子榮,還有自己的警衛員,犧牲時年僅十八歲的高波,深深的愧疚。

高波,原名高新亭,膠州海陽縣人,給曲波擔任警衛員后改用新名字,可見二人深厚的個人情誼。

曲波派高波帶領幾名戰士,押運運輸物資的小火車,在新海縣的二道河橋,遇土匪埋下的重型炸彈,小火車傾覆,高波身負重傷不治身亡,與楊子榮犧牲的時間,前后只差半個多月。

這些構成《林海雪原》的“前文本”。

誰是殺害楊子榮的罪魁,部隊展開過調查,戰友沒有看分明,被抓的伙夫馬連德又說不清,此事就成了懸案。

其實,逃跑的孟老三正是開槍打中楊子榮的土匪。

孟老三大名孟連振,逃脫后,到牡丹江的舅舅家躲藏了三年。

1950年12月,鎮壓反革命運動如狂風暴雨般地在全國范圍內展開,孟老三被嚇得魂不守舍。

“要是人們知道了,那還不扒了我的皮!”

孟連振改名孟同春,來到偏僻、離他射殺楊子榮的鬧枝溝并不太遠的梨樹溝屯務農。

轟轟烈烈的“文化大革命”中,大隊有線廣播的大喇叭反復播放現代京劇《智取威虎山》的唱段,孟同春臉色慌張,遍身發抖,甚至用棉花塞上耳朵。

孟同春的反常舉動引起了社員們的懷疑,大隊革委會上報到縣里的軍管會。軍管會來人將孟同春押走。

1969年3月19日,孟同春在軍管會供述:“俺瞅見馬架子屋外那人手里槍沒有打響,就隨手從懷里掏出槍扣動扳機,‘叭的一聲,門旁邊的人就倒下了。”

孟老三在魏成友扔手榴彈之前,趁著混亂逃脫,追趕的戰士朝他掃射。

“俺的帽子上中了幾槍,棉褲的褲腳也被打開了花,俺啥也不顧了,只是沒命地跑啊。”

1969年7月25日,海林縣革命委員會作出關于對歷史反革命分子孟同春的結論意見。

“在文化大革命清理階級隊伍運動中,孟同春在黨的政策教育下,主動坦白交待了其反革命罪行,認罪態度較好,判處有期徒刑八年,出獄后發回原居住地接受群眾監督勞動改造。”

此時離楊子榮犧牲過去了整整二十二年。

孟同春出獄后,有人問起當年的經過,他反復只嘮叨一句話,俺不知道他是楊子榮,其余的一概不說。

1989年5月,孟同春病死在老家羊臉溝屯(現海林市柴河鎮陽光村),他的侄女家,終年八十歲,也算是壽終正寢。

一名叫郗玉才的老百姓用爬犁將楊子榮烈士的遺體拉下了山,在柴河鎮轉到小火車上,運回了海林街,停放在縣朝鮮中學。這期間拜謁英靈的各界人士絡繹不絕。

戰友們打開楊子榮平時精心保存的一個小包,里

面除了麻繩、錐子、舊布、破皮子、舊鞋幫、鞋底之外,幾

乎沒有值錢的東西,忍不住失聲痛哭。

曲波心情沉重地向牡丹江軍區首長請示,司令員李荊璞指示,楊子榮烈士追悼會及葬儀的規格要隆重。二團到牡丹江請來了專事殯儀的永合班樂隊。

1947年3月17日上午11時,楊子榮烈士追悼大會在新海縣朝鮮中學的操場舉行,牡丹江軍區首長、各團代表、二團全體指戰員、新海縣委第一任書記孫玉謹、縣長劉克文及各界人士近萬人參加。

追悼大會由牡丹江軍區政治部宣傳科科長徐誠之主持,開始先由永合班奏哀樂,哀樂畢,牡丹江軍區政委何偉宣讀東北軍區司令部授予楊子榮烈士“特級偵察英雄”的光榮稱號,其生前所在的排被命名為“楊子榮排”。

接著,縣委書記孫以謹致悼詞。

“楊子榮排”現隸屬中國人民解放軍陸軍第38集團軍112師直屬偵察營。112師是我軍最銳利的重裝甲機械化、數字信息化步兵師,被外軍稱之中國的“常春藤師”。

在112師的駐地宿舍,保留著楊子榮的

床位,楊子榮排的士兵輪流負責,睡覺時鋪好被褥,起床時疊起。早操點名,第一名楊子榮,全排指戰員一起高喊,到!

送葬的行列,左右各一挺由四名戰士抬著的馬克沁重機槍做前導,隨后一個班的戰士手持波波莎沖鋒槍護衛,接著是永合班,每人吹奏一尺八長的嗩吶,再是楊子榮烈士的靈柩,按民間風俗十二杠的抬法,連以上干部輪流抬杠,這是對死者最尊敬的隆重喪儀,最后是送行的軍區首長、全團指戰員、地方領導、各界代表和群眾。

楊子榮烈士的棺槨被輕輕抬起,永合班吹奏起凄婉的“哭皇天”,兩挺重機槍對空射擊,送葬的隊伍哭成一片。

隊伍前導已到東山腳下的墓地,隊尾還在原地未動,人們胸前的白色佩花像一條蜿蜒的河流……

楊子榮烈士的棺槨緩緩下到墓穴,現場所有的短槍、步槍、沖鋒槍、機槍一起向天鳴放,驚飛林中群鳥,久久在天空中盤旋……

楊子榮烈士的墳前豎立木制墓碑,還豎立了木制的紀念碑彰顯其英名。右上角書:為建立獨立民主而奮斗的烈士千古。正中:英名永在,浩氣長存。下款:中華民國三十六年二月二十五日。

1947年7月4日,編入東北民主聯軍第一縱隊第一師的二團全體指戰員全副武裝列隊,在楊子榮墓前肅立,向犧牲的戰友告別,然后登上火車,揮師南下。

劉居英知道曲波在齊齊哈爾鐵路車輛廠深陷遭受批判的大旋渦,通過關系將他調到北京,擔任第一機械工業部第一設計院副院長。

曲波工作之余的所有時間和精力,全部用在創作這部初名《蕩匪記》,他早在齊齊哈爾丙申新年伊始,萌生出的長篇小說上。

一天的后半夜,曲波寫到了楊子榮犧牲這一段,他止不住泣不成聲。

熟睡的妻子劉波被丈夫的哭聲驚醒。

“老曲,你怎么了!”

“我實在寫不下去了!”

“你為什么不讓楊子榮‘活下來?”

“對,英雄是永生的。”

在曲波的筆下,《林海雪原》中的楊子榮與戰友們一起投入到解放全中國的戰爭洪流中去。

2002年6月27日,曲波在北京因病逝世,享年七十九歲。

4

長篇小說《林海雪原》甫一上市即告售罄,出版社多次加印,不到一年的時間,總印數為五十萬冊。

1962年和1964年,又連續再版。

有人統計過,從1957年9月至1964年1月的不到七年間,《林海雪原》的累計印數達到了一百五十六萬冊以上。

《林海雪原》以其頗具中國古典小說的傳奇色彩和濃郁的革命浪漫主義審美品格,成為后文革詞匯十七年“紅色經典”中,長篇小說影響最大的作品之一。

《林海雪原》還先后被譯成英文、俄文、日文、蒙古文、朝鮮文、越南文等多國文字,傳播至海外。

廣大讀者的熱情激發了文藝工作者改編《林海雪原》為其他藝術形式的熱潮。

1958年5月10日,北京人民藝術劇院首演趙起揚、夏淳等人編劇,焦菊隱導演的四幕九場話劇《智取威虎山》。

《林海雪原》的回目中,并沒有“智取威虎山”這個題目,原著只是在第二十一章《小分隊駕臨百雞宴》中,白茹猜燈謎有一句“小分隊智取威虎山”。

牡丹江地區的張廣才嶺山脈也無威虎山,此山名為曲波移花接木。在饒河縣境內東方紅林業局所屬大牙克石林場作業面,有座屬于完達山系的山峰,名為威虎山。

1967年,在全國學演樣板戲的熱潮中,海林縣革委會在頭道河子鎮,當地老百姓俗稱“大夾皮溝”的無名高地,座山雕的匪巢曾隱匿于此,將“威虎山”三字豎刻在山崖的巖壁上。

焦菊隱大師在話劇《智取威虎山》中進行了大膽的民族化探索,運用了中國古典戲曲的表現方法,大量使用戲曲動作,模仿戲曲拉長聲叫板的對白。

我們耳熟能詳的例子:

座山雕:“天王蓋地虎。”(“你好大的膽!敢來氣你祖宗。”)

楊子榮:“寶塔鎮河妖”。(“要是那樣,叫我從山上摔死,掉河里淹死。”)

座山雕:“臉怎么紅了?”

楊子榮一轉身:“精神煥發。”

座山雕:“怎么又黃了?”

楊子榮從容地一甩袖子,從上往下一抹臉,再一轉身:“防冷涂的蠟。”

北京人民藝術劇院的話劇《智取威虎山》從首演至停演,前后總共演出了一百九十場。

話劇《智取威虎山》的成功,觸發了將《林海雪原》搬上舞臺的多米諾骨牌。

1958年8月,上海京劇院一團的現代京劇《智取威虎山》在南京中華劇院首演,第六場“打進匪窟”,基本上保留了上面那段話劇對白的原樣。

1960年,八一電影制片廠拍攝的黑白故事片《林海雪原》上演。導演劉沛然,張勇手飾少劍波,王潤身飾楊子榮,師偉飾白茹,片長六十九分鐘。片名雖叫《林海雪原》,情節與話劇《智取威虎山》基本相同。

《林海雪原》在廣大人民群眾中影響力達到最高峰,始于全國普及“革命現代樣板戲”的熱潮。

1963年9月,在中央工作會議上,毛澤東提出戲劇要推陳出新,對文藝舞臺上充斥帝王將相、才子佳人的現象十分不滿,他老人家措辭激烈,口吻嚴厲。

1964年6月,在北京舉辦全國京劇現代戲觀摩演出大會,上海京劇院攜經過加工的現代京劇《智取威虎山》進京,楊子榮成為一號人物,藝術形象更加年輕、英俊。

時任中央宣傳部電影處處長的江青插手本次匯演中涌現出來的優秀劇目,有人說她想借由文藝舞臺走向政治舞臺。

江青首先選中了上海京劇院的《智取威虎山》。

1965年4月27日和1966年4月4日,江青分別兩次對上海京劇團的現代京劇

《智取威虎山》的修改作出指示。

1966年12月26日《人民日報》發表的一篇題為《貫徹毛主席文藝路線的光輝樣板》的文章中,將革命現代京劇《智取威虎山》、《紅燈記》、《沙家浜》、《奇襲白虎團》、《海港》,芭蕾舞劇《紅色娘子軍》、《白毛女》,交響音樂《沙家浜》等八部作品首次稱作“革命現代樣板作品”。

1967年5月31日,為了紀念毛主席《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發表二十五周年,北京正式上演八個革命樣板戲。

中共“九大”于1969年4月1日—24日在北京召開,現代京劇《智取威虎山》為與會代表演出的首場樣板戲,在京西賓館禮堂上演。

經過屢次修改的現代京劇《智取威虎山》改編本與原本相比,無論從劇本、唱腔、音樂、舞美,已經大不相同。演員陣容,飾楊子榮的演員,由童祥苓替代了李仲林,飾少劍波的演員,由沈金波替代了紀玉良,飾李勇奇的演員,由施正泉替代了王正屏。

作曲于會泳在演出前做開場白發言,“我們敬愛的江青同志,為培育樣板戲嘔心瀝血,她實際上是這出戲的第一編劇、第一導演、第一作曲、第一舞美設計!”

現代京劇《智取威虎山》的確是江青最下功夫的得意之作。

1970年五六月間,毛主席關于要普及樣

板戲、要組織群眾演出樣板戲的最高指示傳達,全國掀起學演樣板戲的熱潮。

1970年8月,北京電影制片廠拍攝的現代京劇《智取威虎山》電影,在北京首映,導演謝鐵驪。10月1日國慶節起,在全國放映。

在解放戰爭中,犧牲的烈士千千萬萬,其中許多英雄創立的功勛不隱諱地說,遠比楊子榮卓著,然而卻遠不如楊子榮名滿天下。

有人說,這是文學藝術的功勞。

實際上,通過一系列文學和藝術作品的塑造,“楊子榮”這一符號,不單單只是在東北剿匪犧牲的偵察英雄楊子榮,而是被納入革命英雄的藝術譜系,成為為新中國英勇捐軀的革命英雄的代表,與董存瑞、劉胡蘭、江竹筠、黃繼光、邱少云、楊根思、羅盛教等烈士位列在一起的英雄典型。

5

海林縣東山腳下的楊子榮烈士墓,經過二十來年的風雨,冢已頹圮,木碑也腐朽不堪。

現代京劇《智取威虎山》唱遍了全國每個角落,楊子榮的英名遠揚,楊子榮烈士墓的現狀顯然非常不妥當。

1966年夏天,海林縣民政局將楊子榮烈士墓遷到東山山頂,新立的紀念碑,楊子榮烈士的生平、業績卻無法完整刻寫。

在那個特殊的戰爭年代,部隊的人事檔案建立和管理不是很健全,沒有留存楊子榮烈士的籍貫、簡歷,甚至一張照片。

海林縣革委會決定,尋訪楊子榮烈士的身世,成立了以海林縣民政局副局長關會元為首的楊子榮烈士身份調查小組。

關會元當時根本想不到,人們為了破解楊子榮烈士的身世,前前后后,苦苦找尋了整整八年的時間。

1966年9月,關會元帶領調查組前往北京,見最主要的線索人曲波。

曲波被打成“文藝黑線人物”,正遭受批斗,他們談話,有造反派在一旁監視,時不時地被打斷。

關會元從曲波這里知道,楊子榮是膠東人,具體哪個縣,說不好。

關會元和調查組趕赴膠東半島的榮城、牟平、文登、乳山等四個縣,這幾個縣的村屯加起來有數百個,在東北戰場犧牲的烈士有兩千多位。關會元和調查組的同志查閱了所有的烈士資料,沒有找到楊子榮的名字。關會元和調查組只得返回海林。

1968年5月,關會元率調查組再次來到北京,他通過孫大德找到了楊子榮生前所在的團。團政治部主任姜國政也是楊子榮生前的戰友,當時任二團一營的干事。姜國政以部隊撰寫軍史為由,在北京召開了“老戰友追憶楊子榮座談會”,將曲波、孫大德、劉崇禮、魏成友等人召集到一起,多年未曾見面的老戰友們得以重逢,大家百感交集。

老戰友們對楊子榮的家鄉,具體在膠東的哪個縣,眾說不一。他們的手上同樣沒有留下楊子榮生前的照片,他們給調查組刻畫了楊子榮相貌的基本輪廓。

長瓜臉、濃眉大眼、蒜頭鼻子、顴骨略高、略有絡腮胡須,中等個頭兒約一米七左右……

二十多年過去了,可烈士的音容猶在眼前。

關會元決定再赴膠東,姜國政抽調了兩名部隊干部協助調查組一同前往,但仍無功而返。

1969年元旦,中南海禮堂,周恩來總理陪同以私人身份訪華的美國退役將軍克里夫考特——中美建交的過程大多解密,我們輕易能猜到他的使命——觀看上海京劇院一團演出的革命現代京劇《智取威虎山》。

克里夫考特被楊子榮的傳奇故事深深地打動,問周恩來總理,楊子榮是戲劇中塑造的人物形象呢,還是真有其人其事。

克里夫考特知道楊子榮已經犧牲時表示,在美國,英雄的家人和英雄一樣,受人們的敬重,他希望能夠拜訪楊子榮的親人。

周恩來總理欣然應允。

演出結束后,周恩來總理要通了解放軍總政治部的值班電話,詢問楊子榮烈士家鄉的詳細地址。

第二天上午,解放軍總政治部答復周恩來總理,楊子榮生前所在的部隊回電,只知楊子榮烈士的原籍在山東膠東一帶,不知道詳細地址和家人的情況。

周恩來總理指示,總參、總政兩部和國家民政部一起,務必在一個月之內尋找到楊子榮的原籍和他的親人。

周恩來總理的指示加快了解開楊子榮烈士身世之謎的步伐。1969年初,由三十八軍、東北烈士紀念館、海林縣民政部門組成聯合調查組,第三次奔赴膠東的牟平、榮成、文登、海陽四縣。

煙臺地區革委會非常重視,要求所屬各縣區成立“尋找楊子榮烈士辦公室”,各縣、區的公安、民政、武裝部通力配合,支持調查組開展工作。各縣區打印了相關資料,下發到數百個大小村屯,并張貼了數千份尋查通告。各公社用有線廣播,一天早、中、晚播出三遍,要求群眾協助查找。兩個多月,上來大量的線索,經調查組一一甄別,均與楊子榮不符。

關會元有了一個大膽的假設,“楊子榮”會不會是一個化名。

抗日戰爭時期,膠東地區為游擊區,一個小村莊,今天來了八路軍,明天又換了國民黨軍,后天又換了日本鬼子和偽軍,到了解放戰爭的年代,這里又是國共兩黨爭奪的焦點,成拉鋸狀態。許多人參加革命,為了不連累親人,隱瞞真實姓名成為一個慣例。

1969年2月的一天,牟平縣城關公社民政助理員馬春英看到查找楊子榮烈士的消息后,到檔案室查閱了解放戰爭時期牟平縣入伍軍人登記表,牟平縣軍屬、烈屬撫恤登記表,兩表對照,發現寧海鎮■峽河村的楊宗貴與調查組提供的情況有相似之處。

馬春英找到調查組,“你們查找的烈士身世,很像俺們城關公社■峽河村的楊宗貴!”

艱難尋找英雄的工作因這位普通女干部的認真負責,發生了重大的轉機。

牟平縣寧海鄉■峽河村是一個偏遠的山村,幾近干涸的河溝旁擠擠插插地居住著百余戶人家。

1950年,一個闖關東回鄉的人有鼻子有眼兒地說,他曾經在牡丹江穆棱縣的下城子鎮瞅見過本村的楊宗貴,一身土匪的打扮,頭戴貂皮帽,腳蹬大馬靴,穿對襟的黑棉襖,斜挎盒子炮。村支書把楊宗貴的母親宋學芝叫到村公所,追問參軍的楊宗貴最近來信了沒有。

宋學芝回答,俺兒子自從到部隊上,從沒給家里打過信!

鄉政府聽信了那人的證言把楊宗貴家的軍屬待遇取消了,同時停止代耕楊宗貴名下的幾畝土地。

1952年的秋天,楊宗貴的妻子許萬亮因背負丈夫的污名,這在誕生了孔子、講究仁義的齊魯大地,是件極其羞恥的事情,憂煎成疾,悒郁而終。按當地的風俗,楊宗貴和許萬亮無后,沒子女報廟、穿孝衣、戴孝帽、扛魂幡、拄喪杖、抓土埋葬,不能入祖墳。

宋學芝這位堅忍、剛烈而慈悲的舊式勞動婦女,她堅決不相信自己的二兒子背叛了隊伍,開小差當了土匪,將老大楊宗福的兒子楊克武過繼給許萬亮。出殯時,五歲的楊克武披麻戴孝,一聲聲地喊著娘,那清脆的童聲尖刀般扎著鄉親們的心。下葬時,楊克武用小小的手掌抓起三把土,撒在許萬亮的棺材蓋上。

在“文化大革命”中,楊克武被紅衛兵造反派罵成“土匪崽子”。楊克武曾苦笑著向采訪的記者描述。

宋學芝埋葬了兒媳婦后,背上干糧,開始了無數次的上訪之路,從寧海鄉到牟平縣再到百里之外的文登專署,這無法丈量的長度,是這個舊式勞動婦女用裹殘的小腳,一步一步挪出來的。

1957年1月1日,一張蓋有牟平縣人民委員會大印的“優軍字924號”《失蹤軍人通知書》送到宋學芝手上。牟平縣縣委認為,村公所和鄉政府依據傳言,證據不足,按照上級有關精神,楊宗貴被列為失蹤軍人,家人仍享受革命軍人家屬的待遇。

1958年11月12日,一張蓋著“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之印”的《革命犧牲軍人家屬光榮紀念證》又補發到她的手中。

“查楊宗貴同志在革命斗爭中光榮犧牲,豐功偉績永垂不朽,其家屬當受社會上之尊崇。除依中央人民政府‘革命軍人犧牲病傷褒恤暫行條例發給撫恤金外,并發給此證,以資紀念。”

《革命犧牲軍人家屬光榮紀念證》落款為“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主席毛澤東”。

宋學芝捧著證書,老淚滴在上面,她趕緊用袖子抹去,鑲到鏡框里,掛在東墻顯眼的地方。

1962年,整風整社、社會主義教育和小“四清”運動開始,公社和縣里又取消了楊家的烈屬待遇。而此時的宋學芝,重病在身,已臥床不起,無法再找政府討要說法了。

1966年,當遠在千里之外的海林縣民政局修建楊子榮烈士陵園,并尋找英雄真實身份的年頭,宋學芝老人滿懷遺憾離開了人世,享年七十歲。

宋學芝老人直到閉上雙眼、咽下最后一口氣,也不知道,她親手貼在墻上的年畫,劇照上童祥苓飾演的傳奇英雄楊子榮,就是自己牽腸掛肚、日思夜想的親生兒子楊宗貴!

馬春英的講述,讓關會元想起了前些日子他組織的牟平縣境內復員回鄉的二團老戰士座談會。

有一個老人悶在那里,只顧“吧嗒、吧嗒”地抽煙,一直不吭聲。

牟平縣武裝部的干事說,他是姜乃明。

關會元問:“老同志,你咋不發言呢?”

姜乃明在鞋底兒上磕滅煙袋,“俺們新兵班里有個人叫楊宗貴,年近三十,俺倆拉過家常,他說來隊伍報的是新名字,家在啥河村。”

其他人提醒姜乃明,數著帶有“河”字的村屯。

當說到■峽河村,姜乃明拍著大腿,“對呀,就是■峽河村,沒錯!俺們在龍口上船去東北前,楊宗貴遇到一個在部隊開摩托車的親戚。俺們在莊河分開后,再也沒有他的下落。”

第二天早上,關會元和調查組就趕到■峽河村,在村西頭兒一個破舊的小院,見到了楊宗貴的胞兄楊宗富。

關會元第一眼看見楊宗富,心里就咯噔一動。

楊宗富的相貌與楊子榮戰友們描述的楊子榮相貌驚人地相似。鄉親們也證實兄弟二人的長相十分接近。

關會元問楊宗富,楊宗貴有沒有別名或者字。

“俺家老二宗貴,在東北扛活兒時,有個手印,刻著子榮,用這個手印領工錢。”

“你家有個親戚也在部隊上嗎?”

“俺妹夫,現在在濟南。”

關會元覺得離真相越來越近,不免興奮,一夜沒睡。

關會元和調查組趁熱打鐵,轉過天趕赴濟南,在濟南某工程兵兵器部找到了楊宗富的妹夫王明惠,他證實,當年,在龍口確實見到過要去東北的二大舅哥楊宗貴。

至此,調查組初步認定,失蹤的楊宗貴應該是楊子榮烈士。但只可惜尚缺證據鏈中重要的一個環節,關鍵的物證,楊子榮烈士生前的遺照。

這件事情又不得不暫時擱置下來。

1974年的春天,已經退休的關會元收到一封來自大連的掛號信,里面夾著一張泛黃的照片。

信里寫道,聽說海林縣民政局正在向社會各方征集楊子榮烈士的遺照,這張照片是“二團紀念‘八一各種模范之一部”的合影,上面的三十四人中,不知道有無楊子榮烈士。落款王克儉。當年,王克儉曾經是牡丹江軍區的宣傳干事,負責照相。

關會元興奮異常,拿著這張照片,去民政局見局長。

這位局長要關會元即刻趕去北京,找曲波等人辨認。

幾寸大的黑白照片,每個人的頭部僅有火柴頭兒那么大小。

曲波眼眶濕潤了,脫口而出:“楊排長!”

曲波一眼就認出后排左手第四人就是楊子榮。

當時,限于國內擴印技術的水平,還無法將合影中楊子榮烈士的面貌,清晰地翻拍放大。

曲波請一位日本朋友將照片帶回日本處理,這就是我們現在看見的楊子榮烈士的標準遺像,戴八路軍夏帽,兩眼炯炯有神,上唇和下巴留有小胡子,胸前披著大紅花。

關會元和幾位同志帶著楊子榮烈士放大的遺照,再次來到牟平縣。關會元混入了其他人的照片,請村里干部、鄉親先辨認。

他們一同指著楊子榮烈士的照片叫出聲,“這不就是俺村的楊宗貴嘛!”

關會元抑制住內心激動,再次去見楊宗富。

年已古稀的楊宗富抽出楊子榮烈士的照片,拿在手里端詳著,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宗貴兄弟……”

關會元動情地說:“你家兄弟楊宗貴就是《智取威虎山》里的楊子榮!”

楊宗富一下愣住了,呆呆地看著關會元,“這是真的,這是真的?!”

關會元肯定地點頭,“沒錯!”

孤膽英雄楊子榮犧牲整整二十六年后,我們終于可以告慰烈士和他偉大的母親在天之靈了。

楊宗富老人突然哭出聲來,他拿起照片,沖出屋子,發瘋一般跑向村外的墳塋地。

楊宗富老人撲通一聲跪在母親的墳前,號啕大哭。楊家人壓抑了太久。

“娘,楊子榮是咱家宗貴,是咱家宗貴啊!”

6

1970年7月,楊子榮烈士陵園建設完工。

東山之巔的烈士墓區,甬道由131級臺階鋪就,中間有24個平臺,寓含先烈為開創百年大業而犧牲。正中矗立花崗巖紀念碑,凈高8.1米,象征著“八·一”建軍節,碑體正面為書法家鄒文秀用魏碑體書寫的“革命烈士紀念碑”七個大字。碑后上方鐫刻“解放戰爭中英勇犧牲的革命烈士”,以下依次鐫刻烈士英名,楊子榮大字居中,馬路天在右,高波在左,再下為周慶躍等三十九位烈士。周圍四千多棵蒼松翠柏環繞,四季常青,象征烈士英靈千秋永駐,萬古流芳。

紀念碑后為楊子榮烈士陵墓,花崗巖墓碑和墓冢,墓碑高3.1米,喻楊子榮烈士犧牲時三十一歲。

1978年,在楊子榮烈士陵園園區前,修建楊子榮烈士紀念館。1981年4月5日,正式對外開放。館內陳列楊子榮烈士生平事跡圖片、遺物和領導人題詞等。展館外前后立有楊子榮烈士漢白玉和花崗巖全身和半身雕像各一尊。

2003年8月1日,海林市政府第五次擴建楊子榮烈士陵園,這為全國烈士紀念建筑中僅見。

牡丹江的海林市城區,南北向為路,東西向叫街,海煙路縱貫城市南北,沿子榮街東行,一條筆直的大道直抵東山腳下。

楊子榮家鄉的人民也為有楊子榮這樣的英雄而備感自豪,煙臺市牟平區城中心修建了楊子榮廣場,并在雷神廟——膠東抗戰打響第一槍的地方,也是膠東軍區海軍支隊暨楊子榮去東北集合出發地——建起了楊子榮紀念館,在■峽河村楊家舊屋籌建楊子榮故居紀念館,以此緬懷英雄的豐功偉績,教育后人永遠銘記。

一個國家,一個民族,在涉及國家和民族存亡與前途的關鍵時刻,總會有那么一群人沒有半點遲疑,勇敢地挺身出來,主動扛起為國家和民族命運不屈抗爭的重擔,不惜以命相抵。無論哪個國家或民族,在史書上,這群人有一個共同的稱謂:英雄。

英雄的勇氣和行為是一個國家和民族的魂魄,作為精神遺產留傳給后人,在無數次的基因復制和表達中,使這個民族越來越有血性和膽量。

我們這個國家和民族,在前行中,尤其是近些年,經濟高速發展,人民生活大大改善,卻在不經意間失去了許多很有價值的寶貴的東西,比如對英雄主義的敬仰。

重新書寫尋找英雄楊子榮的故事,就變得越來越有現實和歷史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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