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也退
每年3月初,都會有人紀念加西亞·馬爾克斯。

不論在國內還是國外,出版界里誰拿到了《百年孤獨》的版權,誰就擁有了一棵搖錢樹。現在,談論馬爾克斯的作品而不談他給出版商帶來的巨大利潤,簡直有點不解風情了。除《百年孤獨》外,《霍亂時期的愛情》在中國也一直紅得發紫,然而兩本書紅的理由不太一樣:前者純因名氣,后者則被概括成了一個講述“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故事,因而老幼咸宜。
一個男人,忠于他最初的情人,在后者嫁人后苦等她50年,終于等來了情敵去世,圓了夢想。當年中國有作家宣稱,若非后來寫出了《霍亂時期的愛情》,單憑《百年孤獨》,馬爾克斯無法讓人信服。這話似乎是故作高明。以文學和思想價值論,《百年孤獨》當在《霍亂時期的愛情》之上,前者是一部家族史,也是給一地之民經歷的風霜血淚所作的證詞;后者的主線情節則僅僅發生在兩男一女之間,文字相當通俗,連記憶姓名的難度都降到了最低。
在完成《百年孤獨》將近20年后,馬爾克斯寫下《霍亂時期的愛情》,多多少少,是因為他厭煩了別人一個勁地炒作“魔幻現實主義”。所以,該書的寫法很傳統,完全是現實主義的,連些微的夸張都難以找見。然而,單是那個書名,就夠大眾讀者把它理解為一出真正的言情戲而趨之若鶩了。“我們時代的愛情大全”,這則評語,在它的每一個譯本的外封上都占據著醒目的位置。而那些真正的《百年孤獨》迷,被“魔幻”吊起胃口的讀者,就算想責備老馬兩句,大概也說不出口。
人跟人的命不同。有的人紅了,再寫下一本就挨批,被認為沒達到之前的高度,文學史上,一本書成名后就遲遲寫不出第二本的不乏其人;而另一些人出名后,卻是寫什么都有人追捧。越追捧,銷量越高,銷量越高,人就越難以挑剔他的不是,生怕顯出嫉妒心來。馬爾克斯基本上屬于后者。“魔幻現實主義”如同一個免檢標識,給他帶來了太多“一犬吠形,十犬吠聲”的效應。不過,這不是他的責任。
說句客觀公正的話,馬爾克斯是給諾貝爾文學獎撐門面的人,他擁有無懈可擊的經典作家的地位,足以證明評委(至少在1982年那會兒)是有眼有珠的。如果諾獎也分等級,他毫無疑問是一等獎。在諾獎史上,他這個級別的獲獎者真是寥寥無幾,大多數人都是靠諾獎來增加光環。而現在,這個光環也大有淪為名牌大學派發的文憑之勢了,一種真正的敬畏文學、效忠文學的激情逐年退卻。
1982年,馬爾克斯的獲獎理由是“把幻想和現實融為一體,勾畫出一個豐富多彩的想象中的世界,反映了拉丁美洲大陸的生活和斗爭”,30年后,莫言的獲獎理由則是“他的魔幻現實主義作品融合了民間故事、歷史和當代”——一句無新意、無熱情的評語。
老馬死后空出的一等獎位置,今天健在的作家,不管拿沒拿諾獎,還無一人能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