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蒂芬·郭：讓心容得下世界的遼闊—訪法國生豬研究院院長斯蒂芬·郭

文│本刊記者 張院萍

◎法國生豬研究院院長斯蒂芬·郭

從2014年開始的，由法國生豬研究院支持，《中國畜牧業》雜志社和中道農牧集團有限公司主辦的“中法豬業高峰論壇”，已經成為中法豬業一個重要的溝通和交流的平臺，在促進兩國豬業健康發展和互補貿易方面發揮了作用。作為法國生豬研究院的院長，斯蒂芬·郭對論壇的發展更是功不可沒。

因此，每次見斯蒂芬·郭，都是他在主席臺上，正襟危坐，風度翩翩，用簡短而睿智的言辭，表達他對行業的深思和熟慮。那時對他是有距離感的，不光是他在臺上，我在臺下；而且因為他是個外國人，隆鼻深目，棱角分明的臉龐，都預示著和他之間的距離，遙隔萬里。

今年的3月7日，在春節的紅火尾音里，再次和斯蒂芬·郭見面。這次是在北京，中間隔著一張桌子，為了迎接遠道而來的他，為了對他多年的支持表示感謝，雜志社派出了隆重的陣容接待：社長孔學民、執行社長唐國策和營銷部副主任馬金更。陪同他的還是溫文爾雅、說一口流利法語的、法國生豬研究院院長助理黃儉。

斯蒂芬·郭帶著對豬的深情走入我的采訪。對豬，我驚奇地發現，他帶著赤子般的情感；而他帶領的生豬研究院，就是一種行動，繪就著龐廓的豬的舞臺和前景

對于斯蒂芬·郭的經歷，我了解得不多，但作為法國生豬研究院的院長，他對豬的熱愛，對豬的感情，卻體現在他的每一個言詞中。

斯蒂芬·郭帶著對豬的深情走入我的采訪，對豬，我驚奇地發現，他帶著赤子般的情感；而他帶領的生豬研究院，就是一種行動，繪就著龐廓的豬的舞臺和前景。隨著斯蒂芬·郭的講述，他對豬業的真誠執著，一往情深，讓我們不由從當下的現實抬起頭來，眺望遠方。天空和大海的巨大背景逐漸在我們的眼前展開。

“豬是偉大的，它犧牲了自己，為我們提供了營養豐富的肉類，滋養著人類，所以我們要把豬養好，是必需的責任。養好是什么概念呢？就是讓它吃得好、睡得好、玩得好，這就牽涉動物福利問題。為什么要講動物福利，我想這也是我們對它們的感恩，這應該成為我們的一種自覺行為，而不應該非得通過立法來解決。”寥寥數語，斯蒂芬·郭說得慢而深情，這是一個懂得感恩、容易知足的人，我一下子對他充滿了朋友般的好感和尊重。

愛因斯坦說：熱愛是最好的老師；黑格爾說：要是沒有熱情，世界上任何偉大事業都不會成功。一個人干一項工作，只有熱愛它，才能干好它。對科研工作尤其如此。從當初的名不見經傳，到如今成為歐洲惟一從事生豬養殖及產業鏈發展的專業機構，法國生豬研究院已是歐洲生豬產業鏈領域標準制定和規范化管理的引領機構，在歐洲生豬產業領域有著突出的地位與貢獻。

“研究院不以基礎科學為主，而以應用科學為主，如今已經成立六十年了。研究院的工作核心，就是通過研發，來促進生豬產業鏈各個環節的發展，來滿足市場的需要，來保證養殖者的生產水平。豬肉是民生問題，價錢的高低，會傷農，會影響消費者，所以研究院也承擔著政府方面的這些課題。這點來說，類似于中國協會的性質。在法國，百分之九十都是合作社，都是研究院的董事；除此之外，法國飼料工業協會、屠宰工業協會、生豬養殖協會也是研究院的董事，研究院純粹是為行業服務的一個機構。”斯蒂芬·郭說。

對行業的忠誠，對職業的責任，對養殖場戶的負責，使斯蒂芬·郭胸有成竹地接受采訪。他的回答，常常是不假思索，脫口而出。這使我覺得他像一個農夫，躬耕田園，熱愛自然，但是又有開闊的思維和大海般的胸懷，也使我想到法國詩人熱拉爾·德·奈瓦爾在《金色的詩行》中寫的：

請尊重獸類活躍的思想!

每朵花都是向自然開放的靈魂；

一種神秘的愛在金屬里面藏身；

“一切都有感覺！”一切都比你強。

◎采訪結束后，來一個合影，讓瞬間變成永恒。從左至右為：法國生豬研究院院長助理黃儉，法國生豬研究院院長斯蒂芬·郭，《中國畜牧業》雜志社執行社長唐國策，《中國畜牧業》雜志社營銷部副主任馬金更

正因為有熱愛和熱情作后盾，才產生了強大的驅動力，使斯蒂芬·郭能在豬業這條路上堅定地走下去

科研是漫長的探索過程，它要求研究人員能耐得住清貧、耐得住寂寞，能承受失敗的考驗、能承擔一無所成的風險。正因為有熱愛和熱情作后盾，才產生了強大的驅動力，使斯蒂芬·郭在豬業這條路上堅定地走下去。

“法國研究院已經成立六十年了，成立以來有兩個大的工作亮點。第一，在二十世紀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時，世界上首次發明了梯次化管理，改變了生豬養殖的節奏、衛生狀況，疾病大幅減少，實現了所謂的全進全出。這種技術目前已經在歐洲得到普遍運用，現在也越來越多地被中國的養豬場戶接受，而且很多人把這當作一個時髦的話題來談。第二，是關于豬的營養的。研究院通過實驗中心，對豬的各個生理階段的營養需求進行了全面研究，使占養豬成本百分之七十的飼料，能達到一個最優化的狀態。也就是說，能夠在豬的不同生長階段，采取最優化的飼料，盡可能降低飼養成本，提高養豬的效益。”

只有愛自己的工作，才會在枯燥的工作中找到樂趣。每天坐在電腦前，和養殖場戶進行無聲的交流，看似枯燥乏味，但是這里面充滿了旁人無法體會的快樂。當他把苦思冥想設計好的算法在計算機上實現的時候，那種成功的喜悅使所有的付出都顯得微不足道，這就是科研的魅力。

我問，研究院在豬的產業鏈培植方面有一整套技術，能介紹一下嗎？

斯蒂芬·郭說，這個牽涉很多，一天可能都談不完，從硬件軟件、豬舍構造、保溫、建設、通風、豬糞處理等，是一個系統工程，很多，一下子講不完。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每出一千克豬肉，從全世界來看，法國的成本應該是比較低的。要做到這一點，就是我剛提到的是個系統工程，不是某項技術能完成的。養豬現在是個高科技行業，不像原來的散戶養殖，一對夫妻就可以經營養豬場；養豬場規模化之后，是高科技行業，我們必須認識到這一點，才能把豬養好。

他接著談到研究院多年來進行的人工智能養豬研究。我問，人工智能養豬是不是法國生豬研究院的核心工作呢？

斯蒂芬·郭說，不是，研究院的核心是養豬。提高養豬水平，提高生產性能。人工智能是個工具，能夠盡早地對疾病狀況、特殊情況進行預警，還能對整個豬生產過程進行監測。通過這種方式，對豬的各種行為，如日增重、一天的飲食量等情況進行監測，了解豬的健康和生長狀況。而且通過人工智能，還可以降低人工成本，并可以提高管理的準確性和豬場的工作效率。每一個飼養人員，通過手機就可以自學，上面有文字、圖像、視頻；會告訴你第一步怎樣做，第二步怎樣做。整個的工作流程，都講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那人工智能養豬系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斯蒂芬·郭說，人工智能養豬系統能使現代豬場，做到精準飼喂、節能。

一是能夠精準豬場，可改群體飼喂為個體飼喂。飼養者要用儀表盤對豬場情況進行實時跟蹤；豬場顧問要掌握豬場歷史、遠程咨詢，在飼養者之間樹立標桿。對于工業及設備，要改善物流（進出），進行遠程維修和磨損件零件的更換預報。還要對肉制品加工進行全程追溯，根據市場需求調整（質量、重量等），提前通知和安排屠宰；獸醫要報告健康狀況，要掌握流行病學，了解抗生素存在狀況和產品的質量等。

二是能夠精準衛生控制。法國生豬研究院開發出不同的預警信號：水（妊娠、保育、育肥），飼料（妊娠，育肥）；活動（妊娠，預成期）；聲音識別。這樣，可以迅速定位患病豬只，在癥狀全面出現前數小時/數天前進行預警；并且僅對患病豬只進行治療，限制對其他豬只的傳播，不再給患病豬只留下傳播疾病的時間。可以做到全程追溯，保證優質豬肉在市場的價值（無抗豬）；而且能及早發現健康問題需要的信息，如飲水量、采食量、運動量等。

水信號的預警指標包括日飲水量、飲水頻率、單次飲水量，對2～3個信息進行綜合分析，通過監測仔豬及育肥豬的飲水行為預測豬只早期患病信號。采食信號包括日采食、飲水量及其頻率，單次采食量及飲水量，結合2項或3項信息對豬只進行健康狀態評估。另外，就是活動信號。活動量也是很重要的豬只健康指示器，每日的起、臥次數，步行時間，每日的睡眠時間等，通過2個或3個信號對豬只健康狀況進行評估和預警。

三是能夠精準健康管理。對此，預警發布的標準是：確定性，多信息綜合＝改善預測準確性，準確性。在豬舍內或欄體內，對所發現的問題提出意見。健康管理很復雜，他著重提到要重視藥物管理。因為藥物管理關系到豬只健康、動物福利和經濟；關系到公共健康；關系到環境、社會，社會對養殖場的接受程度，以及舒適度、安全及飼養人員的工作時間等。

四是能夠精準飼喂。精準飼喂與中央電腦連接，從設備到電腦、從電腦到設備，計算每日的飼料配比方案、個體供料方案等，對變化進行評估，并且可以根據每頭豬只的具體狀況，進行兩種飼料的優化配比。

在通風節能方面，一是通過采用節能風扇，在不減少通風量的情況下，大幅降低耗電量。采用中央通風可以減少每立方米通風所消耗的電能；使用變頻風扇可比常規風扇的耗電量大幅降低。

古人說：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斯蒂芬·郭可能不太懂這個句子，但他總結的話，卻跟這句話有異曲同工之妙。他說，養豬不僅讓他實現了自己的追求，而且開闊了他的眼界，使他能夠站在比過去更高的水平，來確定未來的研究方向

當我問到，研究院是行業發展的什么機構呢？斯蒂芬·郭說，是陪伴機構，你在養豬中出現的問題，自然由研究院負責解決。

這使我想到古人說的話：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斯蒂芬·郭可能不太懂這個句子，但他總結的話，卻跟這句話有異曲同工之妙。他說，養豬不僅讓他實現了自己的追求，而且開闊了他的眼界，使他能夠站在比過去更高的水平，來確定未來的研究方向。

“現在我們跟中國多地有了合作。不過，需要說明的是，研究院是半民間、半官方的性質，沒有跟誰獨家合作，是一個中立性的機構，輔助的目標是整個行業。只要企業有需求，我們就會進行服務，而且服務是公開的、透明的。養豬的目的，除了賺錢之外，更主要的是向社會提供健康安全的豬肉。研究院的體系也是圍繞著向社會提供健康安全的豬肉來建設的。當然，同時，也要滿足生產者的效益。”

在談到糞污處理這個當下的熱門話題時，斯蒂芬·郭說，法國從二十世紀七十年代末，進行高密度的工業化養殖，剛開始并沒有在意糞污的問題，會對土壤造成那么嚴重的影響。后來，注意到這個問題之后，就采取了措施，養豬業就以種養結合為主，養多少頭豬，對應多少地，是有嚴格規定的；你想多養豬，但是沒有那么多地，就應該想如何處理糞污，如果處理不了，也就養不了豬。通過糞污處理，糞污不再是污染物，而變成了養分，可以種植糧食、養花等，用在不同的領域。這在法國是很普及的，也并不是什么特殊的技術，主要是懂得如何規劃和管理。“你們也有技術，但是不用。”斯蒂芬·郭對此表示了遺憾。

斯蒂芬·郭還談到，在法國，生豬出欄統計的誤差，可以用個位數來比較。為什么能做到這一點？因為有一套完善的生豬追溯體系，當然國家在這方面的投入也很大。每個豬場養多少頭豬，必須向當地的主管部門如實申報。所有的豬場用的是統一的數字管理軟件，這樣保證了全法國的母豬數量、更新數量、后備豬數量等有一個清楚的記錄，最后匯集到中央數據庫。法國的每個豬場都有一個代號，是惟一的，只要打開這個代號，這個豬場歷史以來的所有狀況都一目了然。數據基本上每周傳送一次，這種方式很嚴謹，豬場直接跟土地等資源相配套，這樣就保證了數據的準確性和完整性。

“法國過去也有豬周期，近十年來趨于平穩，也會有變化，但是幅度很小，比中國小得多，沒有大起大落的現象。”斯蒂芬·郭說，法國生豬市場已呈飽和狀態，而且比較均衡，沒有大躍進式的建設，對老豬場的更新維護有，但是新建豬場已經很少了。

“如果說建議的話，我們經常看到中國的新聞說，誰要建設豬場，要做最大，什么亞洲最大、全球最大，對此我不是很贊同，因為做大不一定能做強。我建議，豬場規模不要太大，但是效率要高。做小一點，可能更容易做好做精。”

目光敏銳、成熟堅毅而又充滿親和力的斯蒂芬·郭，緩緩地向我們流露著他的內心情感。格局與視野定義著一個人的成就，也彰顯著一個人的謀略和膽識。斯蒂芬·郭便是這樣一個人吧

“相比2016年，2017年研究院在中國的業績增長了百分之六十。根據項目簽訂，2018年我們還會增加一倍的工作量。目前完全采用法國技術的，是河北的中道和遼寧的雙增，生產成績跟同行比，是名列前茅的。一些合作企業在采購法國種豬之后，生產成績立刻得到提升，這樣，這些企業不僅對法國的種豬，而且對我們的管理體系，也表示了認可。”

但這并不是斯蒂芬·郭開展中國業務的全部意義。“中國差不多養了世界一半的豬，如果我們能夠為之降低一點點成本，減少一點點污染，累計起來，也是有貢獻的。雖然貢獻微不足道，但是能做一點是一點。”“現在地球上有70億的人口，到2015年，可能會達到90億。那時，地球還是這么大，資源還是那么多。所以如何使資源得到可持續發展，為子孫后代提供足夠的營養，這是每個人都應該考慮的問題。”

這是真正做事業有情懷的企業家，他們很正向，有著美好的愿景并付諸行動，時刻堅守為這個星球、為這片土地造福，讓人衷心敬佩。

聽了我的贊揚，斯蒂芬·郭笑得很開心。他對情懷這個詞做了進一步解釋，他認為，企業家應當以辦好企業為前提和根本。企業家不能離開企業去講慈善，只有把企業經營好，才有做慈善的資本。企業應該給員工提供保障和發展的空間，這是最基本的慈善。同時，企業的發展離不開國家好的政策和良好的社會環境，回報社會是企業家應盡的責任。

歌德說：人一輩子其實只能做一件事，做了就要扎扎實實地把它做好。如果真的是這樣，如果真的只能做一件事，那一定要選擇自己最喜愛的事情去做。只有愛它，才可能為它赴湯蹈火，才可能鍥而不舍，才可能無怨無悔。

目光敏銳、成熟堅毅而又充滿親和力的斯蒂芬·郭，緩緩地向我們流露著他的內心情感。格局與視野定義著一個人的成就，也彰顯著一個人的謀略和膽識。斯蒂芬·郭便是這樣一個人吧？就像法國詩人在保爾·魏爾倫《白色的月》中寫的：

無邊的靜

溫婉，慈祥

萬丈虹影

垂自穹蒼

五色映輝

……

幸福的辰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