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信札的情思

■孫麗麗

閑時整理書房，那疊厚厚的信札又重現在眼前。輕輕拂去塵埃，細細攤開，有的紙質已經泛黃，有的有了些皺折和卷曲。打開這些有著歲月印記的信，塵封的記憶撲面而來。

重讀小時同學然的來信，記憶回到那個彌漫油菜花清香的春天，我倆一起騎車去太行山游玩，不料中途下起了小雨，路上一片泥濘。我倆不時采摘路旁美得有些凄迷的小山花，卻不知怎么迷了路。現在依然記得當時接到信的情景，興奮地打開，靠在大樹上細讀，于是字里行間，依然有細密的陽光在閃爍。

遠方博學多才的朋友，寫得一筆俊逸清秀的字，每次來信我常出神地凝望字體，琢磨半天之后，感覺那字也能傳神，然后再讀他的信。有一次，他跟我說：“細想起來唯有誠實的勞動最為可貴。記得前些年我到鎮江游玩，景點上‘海不揚波’四字，讓我感到有很深的意境，如果我們能像大海那樣寬廣博大，又不興風作浪，淹人覆舟，那將成為一個高尚的人，要做到似乎太難了，但可以作為一種憧憬去追求！”朋友是智者，教我以入世態度做事，以出世態度做人。

讀一個人的信，也是閱讀一個人的過程，讀一個人的內心世界，讀一個人的人生哲學。隔些日子再讀，又別是一番滋味在心頭。彼此鴻雁傳書，是相互促進，進入更深的人生之境。很喜歡這樣一首寫讀信的詩——

你的信像一尾魚游來

讀水的溫暖

讀你額上動人的鱗片

讀江河如讀一面鏡

讀鏡中你的笑

如讀泡沫……

再次打開一封信，熟悉的字跡，往日的歡欣與憂傷重現，昔日的戀人在信中說：“海水泛起微波，斜陽抹在水面閃耀著金光，我們并肩坐在海灘旁，四野沉寂，而且富有詩意，海闊天空地談著，蒼茫的暮色在為我們祝福，如果說‘學無止境’，那么愛情或許也無止境了，只有我們都抱著這樣的信心，你將來可以隨我一起讀書、寫作，過著最有意義的生活。”淚水再次蒙上了雙眼，我又看見他微笑如水地朝我走來，我心中泛著細碎的喜悅……可是只差一步，相愛變作相思，感情似塵埃散落，在那梔子花開的季節，讓我淚眼問花，那些年心沉寂如石，常常一個人臨水照花。

而如今這一切似水中月，歲月使情感淡化為一枚剪紙，現在的我喜歡在散漫的陽光下，捧著一本書，望著清澈高遠的天空，一個人在時間長河里靜靜流淌。

窗外雨聲滴答，重讀舊信，我仿佛看到一條小路，從歲月深處逶迤而來，這些舊信對我來說是彌足珍貴的。正如臧克家《致友人》中說的“放下又拾起的，是你的信件，拾起放不下的，是我的憶念”。

如今白紙黑字的年代，已漸走漸遠，再也不會有“云中誰寄錦書來”的期待了，也不會有“見字如見人”的親近了，更不會有雨夜讀信的詩意了。舊信札，像一首老歌，像一杯酒，曾經暗香浮動在生命里。

因為信，歲月的余溫，蜿蜒曲折至今天，一封信就是一個生活的片斷，一封信就是一段綿綿情愫，我把這些信件又精心收藏起來，期望多年之后，一個靜寂午后，我再細細回味過往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