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注嬰幼兒看護托育問題

吳月輝

1—3歲的寶寶，誰來帶？這是讓不少職場父母頭疼的問題，也越來越成為全社會的一個難題。俗話說“3歲看老”，幼兒期是孩子大腦發(fā)育、體格成長和健康心理養(yǎng)成的關鍵階段，將深刻影響其一生的發(fā)展。可是，媽媽們的產假休不了那么久，幼兒園又不接收3歲以下的嬰幼兒，老年人成為帶娃“主力軍”。除了祖輩隔代照看、請家政阿姨幫忙或者交給私立托管機構，幾乎難尋其他正規(guī)的托幼方式。而現有的這幾種方式，又不盡如人意。尤其在“全面兩孩”政策實施后，1—3歲嬰幼兒的看護托育問題愈加突出，如何破解這道難題，值得全社會關心關注。

3歲以下寶寶看管成家庭難題

“愁、愁、愁！”家住北京市朝陽區(qū)的二寶媽媽田媛，為給孩子找育兒嫂傷透了腦筋。2017年3月，35歲的田媛生了二胎。田媛月子里和大多數家庭一樣，也花高價雇了月嫂。月嫂主要負責照顧田媛和老二，4歲的老大由她的父母來看管。月嫂走后，田媛就開始找育兒嫂。

“本來朋友推薦了一位，結果那位育兒嫂因為老家有事，打算回去不再做了，我們只得重新找。”田媛說，“通過小區(qū)中介倒是很快找到了一位，可是到家里沒干幾天，我媽就不樂意了，這育兒嫂做什么事情都不認真，連洗碗也經常洗不干凈，還得我媽再洗一遍。老人覺得這樣下去可不行，所以堅決辭掉了。”

于是，田媛又開始找，接連面試了七八個，都不合適。眼看著半年產假就要結束，田媛心急如焚：“我在家的時候還能幫忙一起帶孩子，上班后就只有爸媽管了。老人年紀大了，腿腳也不方便，兩個小孩，怎么管得過來？特別是小寶才半歲，還不能上幼兒園，真是放心不下啊！”

但在其他人眼中，田媛還算幸運的，起碼有父母能夠幫忙。在北京一家事業(yè)單位工作的陳芳說，國家二孩政策全面放開時，她也曾動心。一是因為很喜歡孩子，二是覺得兒子有手足陪伴，長大之后就不會太孤單。但動心歸動心，想想現實情況，陳芳最終還是決定不生了。

“經濟方面還好說，富有富的養(yǎng)法，窮有窮的養(yǎng)法，以我們的條件還是能負擔得起的。關鍵是孩子在3歲上幼兒園之前沒人幫忙看管。我和丈夫雙方的父母身體都不好，沒法幫帶孩子，完全依靠育兒嫂又不放心。一胎時我請了一年假來照顧孩子，上班后又陸續(xù)找過幾位育兒嫂才勉強撐到孩子上幼兒園。”回憶當年帶“小奶娃”的艱辛，陳芳很無奈。

“我也考慮過私立的托管班，但考察一圈下來，發(fā)現‘無證、無照、無資質的機構遠多于正規(guī)機構，魚龍混雜，很難分辨好壞，根本不放心把孩子送過去。而且收費也高，動輒幾千元，對一般家庭來說確實負擔不小，就放棄了。”陳芳說。

田媛和陳芳的困擾，是許多職場媽媽的真實寫照。目前，我國大部分省份給婦女的產假是6個月。也就是說，孩子半歲后，母親產假就結束了，之后要全職投入工作，白天基本無法照顧孩子。而大多數幼兒園，一般只接收3歲以上的幼兒。那么剩下的兩年半時間，小寶寶該由誰來照顧看管？

10個老人有6個正在帶娃

記者在吉林省長春市多個小區(qū)采訪時看到，懷抱孩子在樓下遛彎的有八九成都是老人，其中又以姥姥、奶奶等老年女性居多。

一位孩子奶奶說，自己老家在黑龍江省綏化市的農村，本來在家中過著悠閑的日子，平時串串門、嘮嘮嗑，逍遙自在。但自從兒媳婦懷孕生子，她便將老伴一個人留在鄉(xiāng)下，孤身一人從老家來到城市幫忙帶孫女。兒子、兒媳兩個人工作都忙，她既要看孩子又要做家務，每天累得腰都直不起來，晚上還要帶孫女睡覺，需要經常起夜哄孩子。孩子小，白天時刻需要小心翼翼，生怕出什么問題，累得有些精神衰弱。“看孩子這段時間我頭發(fā)掉老多了，還掉了好幾顆牙，整個人都瘦一圈。”孩子的奶奶說。

另一位孩子奶奶也有同感。她說，自己在小區(qū)里遇見的同輩人，10個老人里，有6個是正在幫子女帶娃的。他們都說身體上的勞累能盡量克服，但是心理上的疲累卻很難擺脫。“到城里來不習慣，心里也惦記著在農村的老伴。”她說，自己有時還會與兒子兒媳在育兒問題上產生一些分歧，那時候就會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委屈。

提到是否鼓勵子女生二胎，兩位奶奶都很無奈。“心里雖然愿意要二胎，畢竟現在一個孩子太孤單了，但是我們也不敢勸說了，生了實在是看不動。”旁邊的一位奶奶也表示，看一個孩子再苦再累都能克服，硬著頭皮也要盡到長輩的責任，如果再有第二個孩子，自己則“帶不動了”。

長春市的李瑞和愛人，是獨自照顧兩個孩子。“兩家的老人都在外地，故土難離，老人們想把孩子接到老家去帶，但是我和愛人都覺得孩子應該在父母身邊成長，所以只能克服困難。”李瑞說，雖然第二個孩子才一歲半，也被早早的送進了私立幼兒園。

李瑞和愛人分工，老大爸爸帶，老二媽媽帶。每天一早，“家里就像炸開了鍋”，起床、穿衣、洗臉、吃飯、送幼兒園，一系列動作下來兩人就像參加了一場“戰(zhàn)役”。“戰(zhàn)役”結束后，還要投入一天的辛苦工作，晚上接兩個孩子放學回家后，又是一場“硬仗”。晚上各自哄睡自己負責的寶貝后，李瑞和愛人還要各自加班處理工作上的事。

“真的是太累了，別說娛樂，就連閑聊的時間都沒有，有時間只想睡一會兒。”李瑞的愛人說，“我也想過一方辭職，但是不太現實，養(yǎng)兩個孩子，不工作相當于經濟壓力成倍增加，如果社保、醫(yī)保斷檔，以后會有更多的麻煩。”

據中國老齡中心調查，我國幫助子女照顧孫輩的老年人比例達66.47%。2歲半以前的兒童，主要由祖父母照顧的占總數的60%～70%，其中有30%的兒童甚至是被放在祖父母家里撫養(yǎng)照顧。3歲以后，大部分兒童上幼兒園，祖父母直接撫養(yǎng)的比例會下降至40%左右。老年人已真正成為帶娃“主力軍”。

現有托育方式讓人不省心

能夠放棄工作、全職照顧孩子的媽媽仍是少數，多數家庭采取了以下幾種解決方案：姥姥奶奶隔輩撫養(yǎng)，或者雇傭保姆照顧，或者把孩子交給私立的托管機構。但不管哪種方案，在現實中都面臨種種問題，很難令人滿意。

“老人帶孩子，雖說給我們幫了大忙，但他們體力精力有限，對孩子的照看只能滿足基本的衣食需求。另外，在育兒理念上會有很多沖突。”田媛舉例說，為了刺激孩子的運動神經、感官神經，他們經常讓孩子多爬行、多玩泥巴，但老人總是嫌弄臟衣服，不大高興；再如吃飯問題，老人喜歡喂食，年輕父母愿意讓孩子自己吃，做法很難達成一致。

國家衛(wèi)計委2016年11月的一項調查顯示，目前近八成嬰幼兒由祖輩參與日間看護，其中近一半的祖輩感到“無可奈何”。特別是照顧過“一孩”的祖輩，不愿再照顧“二孩”的比例上升。即便是心甘情愿看管孩子的老人，也因為年齡大、身體差等原因常常力不從心。

家政保姆帶孩子，更是讓不少年輕父母“愛恨交織”。家政服務業(yè)流動性強、人員素質參差不齊，許多職場媽媽都有過半年更換多個保姆的經歷。“遇上一個能把孩子放心托付的保姆，就得好好‘哄著，定期漲工資、過節(jié)給紅包，生怕被‘辭職。”陳芳說。

與之相對的，是我國托育服務嚴重短缺。調查數據顯示，0—3歲嬰幼兒在中國各類幼托機構的入托率僅為4%，遠低于一些發(fā)達國家50%的比例。

“好懷念小時候的托兒所啊！”田媛回憶，“我小時候，街道和企業(yè)都有托兒所，爸媽上班時把我?guī)У絾挝唤唤o托兒所阿姨，下班時再接我一起回家，既省事又放心。可是，現在已經沒有這樣的公辦幼托班了。”

上世紀80年代末到90年代初，不少國有企業(yè)和機關單位都開辦了托兒所。2003年至2005年，這些托兒所在市場化的過程中被逐漸“取締”。2012年，《學前教育三年行動計劃》印發(fā)，提出建設規(guī)范化幼兒園，對每班名額、生均占地面積等都做了明確規(guī)定，因此不少公辦幼兒園也陸續(xù)取消了幼托班。

公辦幼托班取消之后，一些社會機構趁機紛紛開辦起嬰幼兒托管班。但根據我國現行法律法規(guī)，教育部門審批發(fā)放的辦學許可證，只針對教授知識或技能的培訓機構，0—3歲的托管機構不在此范疇。也就是說，這些幼托機構只能進行工商注冊。而工商部門只能對機構的經營行為進行監(jiān)管，對教學內容、師資和環(huán)境等問題卻無法監(jiān)管。

專家認為，社會上的私立托管機構良莠不齊。在這種情況下，其提供的托管服務確實讓人擔心。

嬰幼兒的健康成長事關家庭和國家未來

事實上，對0—3歲嬰幼兒進行專業(yè)照料、培育是非常重要和必要的，這些“小奶娃”的健康成長關系著家庭和國家未來。

“人出生的最初3年里，大腦發(fā)育最為迅速。這3年接受到的養(yǎng)育會影響他們終生的大腦功能，也是人生健康成長的關鍵時期。中外多位科學家的研究證據顯示，那些早年大腦獲得較好發(fā)展的人，在以后的學習、就業(yè)以及社會交往、健康等方面也多數表現較好。”中科院心理研究所研究員施建農說，“反之亦然，如果這個時期的嬰兒缺乏專業(yè)培育和照顧，他們在成長過程中出現各種行為問題的概率就會高很多。”

已有研究證明，看護者在兒童成長過程中扮演著至關重要的角色。平時的飲食營養(yǎng)、日常學習以及有意識的行為刺激，都會對兒童成長產生很大影響。看護人的受教育水平越高，孩子的成長發(fā)展水平越高。但目前，祖父母、育兒嫂和私立幼托班老師們的整體素質，還難以達到較高的水準。

施建農研究員建議：“要解決0—3歲嬰幼兒托管難的問題，政府必須重視，這是一個系統工程，需要統一規(guī)劃。在托管機構方面要公立和私立兩手抓。首先要投入資金，建設一批公立的、專業(yè)性強的幼托班，同時考慮把幼兒園管理從孩子3歲以后提前至0—3歲。其次要規(guī)范已有私立托管機構，加強監(jiān)管，對機構任職人員資質進行嚴格審查，定期培訓，提高專業(yè)水平。此外，要規(guī)范育兒嫂市場，對月嫂、育兒嫂群體也要加強管理和專業(yè)培訓。最后，一定要有一套科學的評估體系，對這些機構、人員的工作進行評估，這非常關鍵。”

令人欣慰的是，3歲以下托幼資源短缺問題，政府部門也已關注到。國家衛(wèi)計委副主任王培安在前不久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會努力動員各方面的力量興辦、建設托幼設施，解決大家關心的“小奶娃”誰來管的問題。

（據《 人民日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