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
臺風西去那天,陳叔起了個大早。
晨曦輝映,小鳥啁啾。小區里,一棵秋楓張牙舞爪地向空中攀爬,一根樹杈險些探進五樓的陽臺。幾聲聒噪從秋楓末梢發出來,幾只雛鳥撲棱著揮舞幾下翅膀,又嘰嘰喳喳躲進蒼翠的葉子后面的鳥窩親昵去了。
陳叔仔細一看,樹上的鳥窩被毒蜂侵占了,怪不得這些小鳥的叫聲有些異樣。蜂窩大小像一個垃圾堆里撿到的籃球,幾只帶著黃色花斑的馬蜂在球周圍翩翩起舞。
聽說樹上長了一個馬蜂窩,正在樹下追逐嬉戲的幾個小孩很是好奇,問道:
“馬蜂窩是什么呀?怎么會長在樹上呢?”
“這個馬蜂窩啊,可能是臺風帶來的,毒性可厲害啦!”陳叔跟小孩子們開起了玩笑,示意他們走開。
“怎么可能?這里的臺風都是優秀臺風,再大的陣仗,經過這里,也都偃旗息鼓。怎么可能吹一個馬蜂窩來?”正在樹下跑步晨練的一位婦女半驚半嚇地說。
“你們物業怎么搞的?這么大一個馬蜂窩,居然不知道?”天天在秋楓樹下打太極的老張聽說樹上有馬蜂窩,立刻跑得遠遠的,回頭還扔了一句話:“我們這里是風水寶地,居然讓一個馬蜂窩占了!趕緊處理吧,要不然我投訴你們不作為……”
陳叔一個激靈,返回雜物間。間里有一塊廢棄的木牌,陳叔把它搬了出來,放到樹下的人行道上,又到物業管理處前臺打印了幾個字:“小心!樹上有馬蜂窩。”順便跟物業管理處的馬經理反映了情況,讓他們派人去處理。
警示條貼在木牌上,樹下經過的人只得小心謹慎地繞行。陳叔還不放心,遠遠地盯著,生怕有哪個小孩不小心被蜇了。
真是怕什么來什么。五樓租戶那六歲女孩,放學回家來,以為那是個鳥窩,拿起曬衣桿就捅。馬蜂四處飛散,女孩躲避不及,被叮了好幾處,整個臉腫得像籃球。幸虧女孩父母回家比較早,及時將她送到醫院。
女孩父親找到物業,發了一通脾氣。馬經理連忙道歉,稱此事是我們疏忽,我們一定向總公司匯報,讓他們派專業人員處理。
過了一天,馬蜂還在秋楓樹上盤旋。陳叔又去找馬經理。馬經理說,別著急,我們正在聯系消防部門。這又不是十萬火急的事情,等三兩天吧。
陳叔說,那不好吧,萬一又蜇到什么人呢。
馬經理笑笑說,那馬蜂好好的,你不去捅人家的窩,怎么會叮著你呢。再說了,你以為滅掉這個馬蜂窩那么容易啊?錢誰出?派誰上?這要是從樹上摔下來,算是工傷呢,還是意外?有沒有買保險?……這一件件、一樣樣不得考慮清楚呀!
陳叔就覺得頭皮麻麻的,像被馬蜂狠狠地刺了一針。
回到雜物房里,陳叔撿起地上的一只編織袋,裝上灑水壺。又換了一件長袖衫,戴上手套,拿起一只透明塑料袋,蒙在頭上,像猴子一樣躥到樹上。陳叔穩住身姿,搜出灑水壺,把水猛烈地灑向馬蜂窩。緊接著,小心翼翼地張開編織袋,裹住馬蜂窩,連樹枝一塊拔掉。
一堆火,一瓶酒,一盤油煎的馬蜂。當晚,陳叔喝得爛醉。
第二天周末,陳叔起得較遲。到了小區,陳叔就發現秋楓樹下聚了一堆人。馬經理臉色鐵青。見到陳叔,眼紅得像蜂螯一樣的刺眼:
“陳叔,這馬蜂窩是你捅的?不經請示匯報,你就擅自做主?你知道嗎,你這種行徑給我們物業管理增添了多少麻煩……”
陳叔腦袋里如同有千百只黃蜂攪成一團。剛想解釋,李總制止他說:“陳叔,你這可是個人行為,跟我們公司沒有任何關系啊!”
馬經理仍不依不饒:
“李總,你看哈,方案剛剛審批,通知了電臺電視臺下午過來做一個跟蹤報道。陳叔你倒好,自己就辦了,我們可怎么交差呀!”
“是是是!錯全在我。”陳叔望了望五樓的陽臺,收拾起那塊警示牌,說,“我違反了規定,我回家反省去。”
陳叔面前站著五樓那個小女孩,跟自己的孫女頗有幾分相似。小女孩臉上還有些浮腫,問:
“爺爺,你為什么要回家呀?聽大人說,昨天晚上你捅馬蜂窩了。”
陳叔一愣,淡淡地說:
“是呀,爺爺捅馬蜂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