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墻內外

張春英

午門內，一座庭院的光陰很長，年代斷點若有若無。明黃色的印記，清透遼遠，類似一場電影，故事沉浮之后隱沒。

如果你來我也來了，恰好與一段時光重逢。我想我會徹夜難眠，看你，在月光的暗影里改寫一個王朝的結局。而我手持一盞茶，喝之前，用銀質羹匙調進幾片茉莉，香氣在手，午門洞開。

還是龍袍加身的你起身躍上一匹紅馬，于是這庭院充滿陽光和野草的氣息。

如此像延伸的時光，絲絲縷縷。簡單穿行于盛世沉迷于綢緞一樣的往事里，把一部史書讀到凌晨。把風雨沉淀成酒，一杯飲盡，于是夜尤其短夢在延長，長過了三百年，期待的一場大雪晚了三百年。

沉甸甸的三百年，沉甸甸的雪。廊檐挑起一些銀白的思念，裝點了誰的夢境？你的，還是我的？

有瓷器悅耳的響動，微微的由遠及近，足尖輕扣古舊的青磚路，微微的由遠及近。這水洗一樣的聲音寧靜，和著月光落在水洗一樣的庭院。

極盡繁華與蒼涼的時光，莊嚴而犀利，引誘著虔誠地走進來，那世界是節節敗退的旅程，慢慢地走著渾然不覺。

天亮之前，我還站在你的光陰里，宮殿的輪廓清晰起來，側耳靜聽，流動的空氣送來美妙的樂聲。丹陛大樂如泱泱流水，有人彈著琵琶，有人吹響箜篌，有人吟唱詩詞，古韻悠悠含雜著鄉音，從黑山白水間漸漸暈染開來，這水樣的年華，漫過中原，斂盡江南水澤，盡收漠北。滿藏漢維蒙，五種音色在小橋亭榭間穿梭流動。

我不精于泳術，卻在園囿中暢快泅渡。

這寧靜的令人為之顫栗的聲音，奔跑起來，奔赴濡水，奔赴草原，奔赴大漠，奔赴梵音纏繞的雪山。蒼龍一樣奔跑的時光，化為溫馴的瑞獸停駐在妙音殊勝的古剎廟宇中。

起霧了，潮濕的氣味萬物在滋長，或許江山一統，或許世界大同，或許萬事萬物化為鷹鳥早已飛走。

樸素，來得這么容易，縱馬飛馳的帝王，沖出城池。隨從甩開紅墻碧瓦，跨上了駿馬，巨大的隊伍飛翔而至，或許這樣的飛翔里有一種感召，有一種執念，有一種力量在一個王朝的體內如云般生長，形同感情的淡然之氣藏進看不見的胸懷里。

青磚灰瓦，肅寧安泰。卻是如此博大，遙遠又親近。

樸素的庭院里，一草一木，一燭一影，一花一樹，一明一滅。滿溢的深切與關懷，與圣人同憂，與萬民同生。

大雪降落，一切歸于塵與土。浩蕩的旌旗從遠方來，在光陰里又緩緩地離去。靜下來的殿堂里空留一世繁華，一片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