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圖一
注:
1.圖一-1中的“S”形是順向的,即不是對稱的,因此,不宜認為其中的圓點為真太陽,兩側的為幻日。
2.圖一-1中的“S”形位于背壺所象征的鳥的一側,從一側看,就像圖一-15一樣,是神鳥背負“S”形太陽,因此這里的“S”形實際是表示帶旋臂的真太陽。另一側的“S”形的閱讀也需要從另一側觀看,代表的也是真太陽。中間的圓形要么是裝飾,要么是表示從另一個角度看神鳥時,也能看到其背負真太陽。兩耳以及器物口沿上的彩色只能是呼應真太陽的造型了。
3.其他背壺上的三個圓形也可以作類似圖一-1那樣理解。不過其他罐子上的圓點可能表示的就是一周太陽了,像圖一-9、10。至于圖一-8中繩索紋中的圓點,可以表示太陽光氣的節點。也有的背壺上不顯示真太陽(圖一-12)。
4.圖一-1的一側圖像很像是圖一-11中的“S”形,都是從側面觀看的神物背負的“S”形真太陽。本質意義上圖一-1就是圖一-15之金烏負日造型。加耳及彩繪應表示向兩側移動的現象有關。河姆渡的瓦狀殘器圖二-2及凌家灘玉雕刻圖二-1中兩豬相背而行的現象利于說明這一問題。在圖一-13中并未以常見真太陽的真實造型來表現真太陽,而是用“人”字形+菱形來代表真太陽。
5.圖一-14中的兩只神鳥同樣代表幻日神(不過它們的翅膀又組合起來表示真太陽之上的有關大氣光象),其中心的圓形即代表真太陽,又同時充當由兩只神鳥運行的幻日。
6.從圖一-2看,背壺上表現真太陽的方式并不單一。圖一-2中的彩繪實際是呼應太陽大氣光象的,應該包括真太陽、22°暈、切弧等。
7.以神鳥負圓表示金烏負日或幻日這類圖像,在薛家崗文化中表現明顯(圖一-4、5、7)。不過需要注意的是,薛家崗單個石鉞上的圖案并不是一只鳥,其還包括另一只鳥的一部分,這說明圖一-7一類多孔玉刀上的神鳥是互相借用翅膀的。自然也說明鉞之穿(參閱圖一-6)代表太陽是無疑的了(圖一-4)中的第一個代表真太陽,一個代表下切弧與22°暈之下切點或亞太陽)。
8.玉刀之穿代表真太陽,這說明龍山時代到二里頭文化早期這一段期間,玉刀與玉圭、玉刀與柄形器(有時是單面弧凹)有時會蘊含在同一件器物上的現象就容易理解了[林巳奈夫在《中國古玉研究》一書(楊美莉譯,臺灣藝術圖書公司出版,1997年)中認為玉刀上的弧凹是為了取用方便,我認為那不是主要原因。其實自新石器時代晚期以來,出現過玉璋與玉鉞或又同時與尖首圭統一,玉刀與尖首玉圭統一,玉刀與柄形器統一,玉戈與柄形器統一,玉璋與玉戈統一等等特殊現象]。
9.中國古代太陽由許多鳥類或其他動物“運行”,除了所論的一些材料外,還有更為特殊的現象,像大象可以“運行”真太陽(圖二 -5、13),神豬、神鹿可以“運行”幻日(圖二 -6),等等。
10.從考古學材料看,神鳥“運行”太陽或幻日的時間可以早到高廟文化,像圖二-7神鳥“運行”象征真太陽的獠牙神物和八角形的幻日,圖二-8神鳥“運行”象征真太陽的獠牙神物,也“運行”象征切弧與22°暈下切點所代表的小太陽的獠牙神物。從圖二尤其從圖二-1、2、7、8等材料看,文獻中所謂的“金烏負日”造型的出現及本文晚于高廟文化的與“神鳥·太陽·幻日”有關的圖像,其造型學和神話學淵源主要來自太陽大氣光象。

圖二

圖三
11.圖二-4中的神鳥所負為一良渚文化中常見神獸的雙目。我們知道良渚文化中神獸可以代表和象征真太陽,于此則出光美術館這件玉器就應該是神鳥負真太陽的表現了。其左右翅膀上各有兩個圓,應該代表沿著幻日環出現的4個幻日了。另外我們可以明確地言明,該玉器的神物組合實際依然是圖二-7、8類高廟文化太陽大氣光象構圖及其理念具有變遷特點的傳承了。
12.若所述,神鳥負太陽的文獻背景較為豐富,但是學術界并未厘清其本質的來源,這實際上就是太陽大氣光象。這類考古材料非常豐富,就新石器時代而論,早期的材料主要見于高廟文化,其次是良渚文化(圖二-9),河姆渡有但是發現的較少。崧澤文化中的神鳥負太陽材料非常少,但是南京六合程橋遺址出土紡輪上的鳥首“蹲踞式”(我們已論證過,中國戰國甚至漢代依然有發現的神圣“蹲踞式”,首先是仿照鳥的,其次有的還蘊含或擬合太陽大氣光象,再者有的與昆侖或圣山之層疊造型擬合。另,其中有的場景中“蹲踞式”似乎還蘊含著符合乘登力學原理,像淮陰高莊戰國墓葬銅器上有“蹲踞式”神人踐蛇,故宮藏紅山文化玉佩上有“蹲踞式”神人立于神物首。實際上采取“蹲踞式”造型以符合力學原理不是主要的,“蹲踞式”具有神圣意義才是最為主要的和本質的。諸多沒有踐神物的神人、神獸依然是“蹲踞式”的現象更是明證。)神人(圖二-10)是非常重要的案例:鳥首神人(四肢擬合太陽的海內克弧及鳥的翅膀)擬合太陽大氣光象,紡輪之穿代表真太陽,整體蘊含著神鳥負太陽意義。這類神圣圖像造型為良渚文化中出現諸多擬合太陽大氣光象的神鳥(弗利爾博物館藏諸多玉璧昆侖形壇臺刻畫符號中的神鳥即屬于這類)奠定了傳承基礎,繼而大汶口文化、龍山文化中出現這一題材的器物、圖像和其中蘊含的思維就是非常清晰和自然的了。
13.“運行”太陽或幻日的神物,文獻和傳承認為自然而然是神鳥,大家對于此論也沒有什么異議。不過從我們對其源頭的論述看,其來源與我們一般的常識實際并不一致。象、虎、鹿、豬等“運行”太陽或幻日的認識大家一般會覺得奇怪(參閱圖二-2、3、5、6),事實上很少有學者發現文獻和神話中有什么論據。的確,關于象、虎、鹿“運行”太陽的考古學材料豐富,但是文獻和神話傳說確實缺乏。不過關于豬“運行”太陽或幻日的文獻還是存在的,只是我們很少關注和闡釋而已。像《莊子·大宗師》中所講神話中的豨韋氏,也就是豬,是象征太陽的;《漢武故事》中關于劉徹出生和取名的故事也利于說明豬及太陽的高度關聯;卜辭中王亥之名(即豬,該取名主要是信仰其與太陽有關)及頭頂神鳥的造型也利于說明這一問題。
14.犀牛{圖二-11田螺山這一河姆渡文化犀牛圖像,其身的太陽圖像與象身、虎身(圖二-12)、豬身所負太陽(大氣光象)的構圖類似,只是其在常規的代表光氣的花瓣紋或葉片紋中[從田螺山河姆渡文化鳥形陶盉身上的羽毛造型看(圖二-6),顯然其是以鳥類之羽來表示光氣的。當然從豬身圖像看,豬身之毛發也采用了這類表示法。這類以羽毛表現太陽之光氣的做法在河姆渡文化(著名的所謂“盆景圖”實際與太陽有關)、高廟文化(像太陽大氣光象整體一般以神鳥表現等現象)中非常常見]出現了對頂的三角形,這在河姆渡遺址出土的一件骨刻圖像中也有發現。這類單個三角形實際在河姆渡葉片紋圖像之間容易出現,像圖二-6,成對出現應該是受到了來自河姆渡神物所負太陽或幻日兩側的造型影響。在真太陽兩側出現的這類弧邊三角形實際是葉片紋之間的造型,其與葉片紋一起與中間的真太陽、相關度數的暈(這時弧邊三角形之間的圓形部分包括太陽暈及真太陽,這個暈為22°最為可能,弧邊三角形及葉片紋組合應代表幻日,并且最可能是22°幻日)構成一組圖像。這組圖像中的一對三角形就應是單個葉片紋中間出現一對三角形的風格來源,不過一個葉片紋中出現的一對三角形內涵與其來源者并不一致,但是與其內涵應該有類似的衍生意義:即其是表示葉片紋所代表的光氣具有部分類似前者的結構。這類弧邊三角形與包括真太陽在內的圓形組合或一個葉片紋中出現的類似結構,對于晚期崧澤文化中的一類目形符號應該有影響。崧澤文化中目形符多數為斜向并分組的,也有少量是平直的、單獨的。前者中的三角形可以理解為是光氣的底紋造型,不具有實際意義或僅表示連續光氣主體附近的光氣,后者可能是受到河姆渡這類有實際角色含義(即屬于真太陽兩側幻日造型的組成部分)風格和“臣”字形目自然造型的影響(從圖二-6看,河姆渡文化中的弧邊三角形有的也沒有實際角色)而出現的。到了良渚文化時期,獠牙神獸之目依然會常出現三角形眼角,這應該是來自早期的影響。良渚文化中也出現少量目為“臣”字形目的獠牙神物,這也應視為是早期風格的影響。龍山時代不少“臣”字形目有眼角,這應是早期綜合自然之目及太陽大氣光象造型這一綜合風格的傳承。葉片紋、花瓣紋在仰韶文化中數量眾多,是否也受到了東方的影響呢?我認為這是可能的,此不贅述}、虎、象(圖二-5,有學者認為該象應為牛,不過從其有彎曲的鼻子非舌看,我們認為更可能是象。該象負單旋圓形太陽,兩側以葉片紋及弧邊三角形組合表示幻日之光域及造型。與河姆渡遺址出土的象形陶塑身負圖像相類似)、鹿背負真太陽,鹿、豬背負真太陽或幻日的原始思維是什么?這是一個重要的問題。我們已論鳥背負真太陽或幻日的一個重要原因是太陽大氣光象整體造型宏觀上與鳥類似,而虎、象、鹿、犀牛與太陽大氣光象似乎沒什么相似之處。林巳奈夫先生認為豬背負太陽是有原因的:河姆渡文化中的豬背太陽,是由于太陽落在森林山野,晚上回歸則由當地出現的頭有太陽目的野豬完成較為合乎原始狩獵形成的判斷。凌家灘遺址雙翅膀為豬的神鳥,林巳奈夫認為這一玉器表現的仍然是野豬背負太陽回歸,只不過不是走陸路而是帶羽翼飛行而歸了。對于東京國立博物館所藏一件豬形玉器(我們認為其頭部上端雙目附近為鸮無疑,類似紅山文化所謂玦形玉“豬龍”的構圖法。至于嘴巴確實像豬,但是四個獠牙中上獠牙極其明顯地予以表現的方式非常少見),林巳奈夫認為其表明太陽落地之森林山野的野豬已有羽翼工具儲存以從空中返回[林巳奈夫:《與太陽有關的神——野豬》(摘要),《故宮學術季刊》第二十二卷第三期(2005年春季號)]。我們認為犀牛、虎、鹿、豬用于背負太陽或幻日是由于有運行的速度及適應夜路行走,與太陽的升降運行類似,豬、象可能還由于蘊含圓形的特征從而與太陽相似,這些在世界各地古代的巫術思維或原始思維中已是廣泛存在的了。當然以虎、豬、鹿、犀牛等來關聯太陽,應該還與其生殖崇拜有關,以象、虎、豬、鹿、犀牛來關聯太陽也可能與威武有關。
15.我們在討論中國古代神物背負太陽“運行”問題時,應高度重視太陽大氣光象問題,而不僅僅是真太陽本身,否則我們依然無法解讀諸多與太陽主題有關的問題。從考古材料看,神物背負的對象有的是真太陽,有的是幻日,還有的除了真太陽(有的以神物代表)還同時背負2個或4個幻日,有的除了真太陽還同時背負22°暈下切弧的切點之小太陽(也有可能是22°暈下切弧切點以下附近的亞太陽。其中圖二-8中以獠牙神物來象征,圖一-4以圓形表示)。
其實表現太陽大氣光象的材料不僅有這類明確蘊含神話敘事的復雜組合造型,也有一些是相對自然的太陽大氣光象描繪,這方面我在有關文章中已有明確提及和論證。在非常重要的仰韶文化彩陶中也有不少發現,像西山遺址一件彩陶中就明顯表現了真太陽及兩側非常擬形并且發光的太陽幻日(圖三)。這類材料還有不少,此不贅述。
16.從圖二-15看,三角形的連續體可以表示羽毛,則圖二-11~13象、犀牛及虎身的三角形實際也是表示其身之毛的,不過通過不同的方向和其他形狀單元的構形,同時也表現了動物表皮的素描造型。
17.象、豬身負太陽的文化傳承久遠,在弗利爾博物館所藏的傳出湖南的商代晚期象尊及晉侯墓地西周時期的豬尊上依然有表現(圖二-16、17)。晉侯墓地出土的還有兔尊,其所負應為月亮。
18.神物負太陽有單一生物型的,也有少量是復合類型的,像圖一-11。與太陽有關的藝術題材神物中卻有不少是復合的,良渚文化中所謂神獸面、龍首紋,二里頭文化及夏家店下層文化銅牌飾、彩繪牌飾(繪制于器物上,這客觀上表明三代銅器上的饕餮紋等神物與它們有密切關聯,因而也與鸮關聯密切)上的神物、三代所謂的饕餮紋(實際不少是具有鸮角、鸮之羽翅、鸮之菱形額頭部分、部分擬合鸮嘴之神物,在此言明皿方罍主體饕餮紋嘴下的心形紋應是饕餮之蟬身而非饕餮之鸮喙。早期二里崗及白家莊期的大部分“饕餮紋”之羽翼紋、結構等還明顯與紅山文化勾云形玉器(實際是鸮)類似,最為明顯的一方面是,兩者都是明確擬合太陽海內克弧的。
19.神鳥負太陽或幻日的考古材料最早在高廟文化中廣泛存在,接著在河姆渡文化也廣泛出現。在河姆渡文化中出現一些變化:(1)像高廟文化一樣,一只神鳥呼應至少包括真太陽和幻日的太陽大氣光象,這類材料較少,但是在田螺山遺址有代表性的發現:即身負“運行”幻日的鹿、豬圖像的陶鳥形盉(圖二-6)。不過其與高廟文化中的一只“側視+正視”的鳥或正視表現的鳥還有區別,兩者較為相似的地方是皆以一只鳥呼應較為全面的太陽大氣光象。(2)鳥、豬、鹿、大象、犀牛等動物背負太陽或表示幻日的小太陽是河姆渡文化的中的典型文化元素。(3)表現真太陽和幻日組合或更多太陽大氣光象組合的圖像,高廟文化一般直接繪制出真太陽并用神鳥翅膀相連接,河姆渡文化有的雙鳥共同“攜帶”一個圓形,圓形又位于中心,所以該圓形即是真太陽和兩方向幻日的“三位一體”,著名的有河姆渡象牙版之中的右幅圖像。有的是用兩鳥各負一個圓形,組成一幅分別表示真太陽及兩側幻日的圖像,象田螺山雙鳥形骨雕。還有以兩只有圓形目的神鳥來表現的,目應該代表真太陽兩側的幻日,其中的真太陽未明確表示,這多體現在蝶形器方面。(4)河姆渡文化中真太陽及幻日神的表現開始出現單獨三個一組的構圖模式,主輔形態明顯。有的是中間一個擬人化真太陽神,兩側幻日神以神鳥來表現,有的中間是較為完備的太陽大氣光象之較為自然的造型(太陽光柱及附屬光氣等的造型用羽翼紋來構圖、表達),兩側的幻日神以相背的豬運小太陽造型來表達。總的看來,高廟文化的太陽大氣光象的表現模式在河姆渡文化中有集成,也有更多的創新,但是具體的信仰主體并未發生改變。
崧澤文化中,太陽大氣光象的題材較少,但是常州新崗陶豬及六合程橋陶紡輪圖像非常重要,一個是用豬來呼應較為全面的太陽大氣光象,一個是以鳥首“蹲踞式”神人來呼應較為全面的太陽大氣光象。總體上依然是早期的文化傳承與一定的創新表現形式。大汶口文化中表現太陽大氣光象的材料也有一些,主要表現在大汶口文化背壺及其彩繪方面。紅山文化的材料主要是勾云形玉器,其中也蘊含著呼應太陽大氣光象的造型,主要圣物與鸮有關。中西部地區的仰韶文化太陽大氣光圖像內涵豐富,較為全面的太陽大氣光象圖像及較為具體的太陽大氣光象組合都有表現,多為自然造型。大溪文化的彩繪、龍虬莊或青蓮崗文化的彩繪中都有豐富的太陽大氣光象素材,也多為自然造型。薛家崗文化中的彩繪也有太陽大氣光象的材料,主要圣物與鳥及豬相關。凌家灘文化中的玉器有豐富的太陽大氣光象材料,主要與鳥、豬相關,還有不少是仿照自然太陽大氣光象造型的,也有即仿照自然造型又擬合龜的造型的,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