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斯巴特爾
(內蒙古藝術學院,內蒙古 呼和浩特 010010)
內蒙古民族音樂“典藏系列”光盤由內蒙古藝術學院和內蒙古文化音像出版社合作出版。目前已有11張專輯問世,分別是《清涼的杭蓋——蒙古族長調大師莫德格演唱專輯》《富饒遼闊的阿拉善——蒙古族長調大師巴德瑪演唱專輯》《莫得萊瑪——科爾沁四胡名家伊丹扎布演奏專輯》《神奇黑鬃馬——蒙古族潮爾、馬頭琴大師布林演奏專輯》《草原騎兵——蒙古族四胡大師吳云龍演奏專輯》《牤牛——民族曲藝大師毛依罕烏力格爾、好來寶專輯》《懷念——蒙古族三弦藝術家那達密德演奏專輯》《清涼的杭蓋——蒙古族馬頭琴藝術家仟·白乙拉演奏專輯》《紅走馬——蒙古族長調藝術家陶格濤、巴德瑪斯楞演唱專輯》《太陽姑娘——鄂溫克族使鹿部傳統音樂傳承人瑪尼·尼挌萊·固德林專輯》《褐色的雄鷹——蒙古族長調大師寶音德力格爾》。該系列光盤包括大師系列、名家系列、體裁系列、區域系列等四個系列,其內容由音響和圖文兩個部分組成,光盤中收入演唱(奏)者不同年代演唱(奏)的代表性曲目錄音;圖文部分采用蒙、漢、英三種文字混排,包括演唱(奏)者不同歷史時期的多張珍貴照片以及由專家撰寫的序言、演唱(奏)者簡介、歌(樂)種簡介、歌詞及歌曲簡介、后記等組成文字部分。演唱曲目從該藝術家代表性曲目中精挑細選,既有數十年前的舊錄音,也有新近錄制的重要曲目,可謂是每位藝術家藝術人生與成就的濃縮總結。由于筆者全程參與此項工程,以及此項目在中國少數民族文化建設方面的特殊意義,值得對每張專輯做一評論。下面是典藏系列《富饒遼闊的阿拉善——蒙古族長調大師巴德瑪》演唱專輯聆聽之后的感想。

圖1.巴德瑪老師封面

圖2.巴德瑪老師封皮
巴德瑪(1940-),蒙古族,她出生在阿拉善旗呼格新吉格登蘇木。父親是一位藏族活佛,精通藏、蒙、漢語和醫學。她的祖輩是遠近聞名的民歌手。從小受家庭影響,7歲開始跟母親學民歌,9歲那年拜當地藝人吉嘎拉都、貢戈爾學習馬頭琴。青年時期,已變成當地有名的民歌、舞蹈和馬頭琴演奏能手。在當時相對閉塞的社會文化環境中,巴德瑪的音樂才能得到了更多的實踐,其演唱風格逐漸走向成熟。1950年以后,巴德瑪成為額濟納旗烏蘭牧騎獨唱和舞蹈演員,參加各類那達慕大會參加演唱比賽,逐漸成為一名優秀的烏蘭牧騎全能演員。1979年在內蒙古自治區首屆民間歌手匯演中演唱《北山梁》《北京喇嘛》等4首歌曲,獲得一等獎,她在長調領域有了很大的影響。1993年開始,巴德瑪籌劃成立“阿拉善民歌協會”,擔任會長,組織當地專家學者進行搜集、整理和研究工作,組織各類民歌比賽、民歌培訓班,大力推動阿拉善民歌的傳承、研究工作,取得驚人的成就。2008年被文化部命名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蒙古族長調民歌代表性傳承認”。這一年,巴德瑪組織地方專家學者搜集整理的九卷《阿拉善蒙古民歌》正式出版。其中收錄了阿拉善和碩特、土爾扈特、喀爾喀等各部落民歌千余首,其數量之多、體裁之廣、質量之高,是當前蒙古族傳統音樂遺產搜集整理、理論研究及系統保護工程中的典范,這表明民間成長的歌手巴德瑪的文化自覺意識很強,令人欽佩。2013年,由內蒙古民族音樂傳承驛站與內蒙古文化音像出版社合作,編輯出版了巴德瑪個人演唱專輯《富饒遼闊的阿拉善》。其中收錄巴德瑪在不同時期、不同時間段錄制的長調、短調民歌曲目中選取18首,分別為:《富饒遼闊的阿拉善》《調教成熟的棗紅馬》《狐背紅走馬》《阿拉坦山》《高大的赭色馬》《查干高勒的細柳》《金耳朵的黃驃馬》《嘎力汪之水》《帶有痣斑的小紅馬》《花白色的馬》《真善俱美》《漂亮的黑駿馬》《落在窗戶上的蒼蠅》《冀州城》《韓德爾瑪》《北京喇嘛》《圓圓溜溜德走馬》《北山梁》。18首民歌中一部分是長調歌曲,還有一部分是短調歌曲。巴德瑪2008年組織當地專家學者搜集整理阿拉善民歌過程中,發現很多年事已高的民歌手以及很少流傳的民歌,從中受益不少,使她對阿拉善各部落的民歌以及演唱風格有了更深的了解。從她在本專輯《富饒遼闊的阿拉善》中演唱的長調及不同題材的短調民歌來看,具有嫻熟駕馭不同類型作品的能力。巴德瑪的嗓音粗曠而柔和;諾古拉的運用少而精;聲詞清晰、感情細膩、韻味十足,演唱風格自成一派,成為阿拉善民歌獨具特色的地域風格代表。
音樂的力量依舊是世界許多民族精神養料的主要來源之一。若不通過音樂賦予力量,在當下就不可能保留下鮮活的歷史。也不可能認識、回應人們正在將當下轉變成未來的現實。[1](10)學者朝戈金曾說:不是所有的生活知識都有教科書,人類的知識是汪洋大海,進入教科書,成為書寫文化,變成經典的只是少數部分。民間知識很龐大,我們不能折斷了文化傳承,不能讓大量寶貴的知識消失在工業化鋼筋水泥的叢林中,消失在如今的課堂上、消失在人類的記憶里(2014年)。民歌作為民間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何嘗不是面臨即將消亡的命運?為了不讓更多的傳統音樂文化消失,內蒙古藝術學院民族音樂傳承驛站自2010年建立之日起,擔負起這一使命和責任,將蒙古族各地區流傳的不同體裁的音樂種類進行了及時的搶救與保護,搜集整理并錄制了大量的傳統音樂曲目。其中,包括了蒙古族長調大師、蒙古族長調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傳承人、阿拉善長調民歌代表性人物——巴德瑪演唱的數十首民歌。通過近五年的努力,現以“內蒙古民族音樂典藏系列:大師系列:富饒遼闊的阿拉善——蒙古族長調大師巴德瑪演唱專輯”出版問世。聆聽巴德瑪的長調,從她優美的歌聲中聽到富饒遼闊的阿拉善以及四季草場的遷徙和游牧;盛大的那達慕大會上矯健的騎手、勇士般的摔交手、射箭神手的畫面盡現眼前,勾勒出阿拉善蒙古族的人文世界。
用文字詮釋巴德瑪演唱的阿拉善長調、短調民歌的文化內涵和意義,不僅在于詮釋音樂的歷史,更重要的是聆聽這些民歌,我們探究音樂背后的傳統以及口傳世界賦予人們巨大的力量和精神涵養的動因。口頭傳統和書寫傳統是人類文化發展的兩翼,缺一不可。更多的時候,那些流傳在民間的民歌、神話、史詩等,主要依靠口頭傳統保存下來的。保存那些沒有文字記載的口頭文化時,文化的享有者——部落群體的文化認同是重要內在動因。民間音樂家的意識當中一種普遍的變化看來已經出現很長一段時間了。這種變化是指一種心理建構,該建構與民間歌手們用來確定自己的音樂品種和音樂地域的問題相關。[2](187)在有限的文化空間里,阿拉善地區不僅有土爾扈特部、衛拉特部、和碩特部、喀爾喀等部落,不同部落的音樂傳統在相互交流當中,呈現出其各自的特點,包括音樂的共性和差異性。這些部落遷徙到阿拉善,他們的部落歷史和文化習俗、民間音樂,并沒有因為文獻紀錄的缺少而消失,反而以更旺盛的生命力依附在民歌當中以口傳形式保留至今。因為,口頭傳統是蒙古族傳統音樂文化最重要的特點,口頭傳統成為保存蒙古族各部落傳統音樂文化最重要的方式。因此,巴德瑪演唱的《富饒遼闊的阿拉善》這首長調本身就是一部歷史。從她演唱的歌曲內涵和意義來說,歌所包含的史詩性、文化的厚重性、族群的精神力量遠遠超出《富饒遼闊的阿拉善》這首長調本身。
巴德瑪演唱專輯中,《富饒遼闊的阿拉善》《北山梁》等都是長調歌曲。《落在窗戶上的蒼蠅》《冀州城》等都是短調歌曲。巴德瑪在演唱短調歌曲《落在窗花上的蒼蠅》時,節奏的律動和歌韻合貼恰當,歌詞的巧妙安排使旋律變得輕快而富有跳躍感,使聽者頓時變得心情舒暢、格外輕松。正如我們所說的那樣,一位優秀的民間歌手的成長,除了需要滋養她的文化土壤、文化語境以外,族群留下的文化記憶對歌手的影響至關重要。因此,在急速發展的現代化社會進程中,出現優秀的歌手,應當視其為國寶級人物來敬待。因他們身上承載的是即將消亡的瀕危文化遺產,一旦消亡則永不再回。從這一層面來說,將巴德瑪稱為國寶級人物,符合其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蒙古族長調民歌代表性傳承人”的法定榮譽。筆者認為,出類拔萃的民歌手,課堂教育無法培養。只有汪洋大海般的民間文化才能培育出巴德瑪這樣的杰出歌手,巴德瑪是民歌的寶典,她所掌握的阿拉善民歌不下千首。目前國內對文化遺產保護政策和實踐層面,存在諸多問題,多樣性是音樂保護的基礎。巴德瑪這張演唱專輯,我們僅僅對她曾經演唱過的經典曲目收錄之后發行,也可看作一種保護,但是遠不能達到音樂保護的終極目的。單單宣傳非物質文化遺產或國家級傳承人等口號,展示出我們善良的愿望,對巴德瑪的經典曲目,或者說阿拉善傳統音樂的保護和推動并不能產生更大的效用。當文化遺產空間以舞臺表現形式強調其重要性,以商業增值機制包裝音樂,從而向社會大眾推廣時,其結果是鼓勵人們將音樂看成一種商品,并在這些社會團體內外將音樂專業化、商業化,并進行媒體炒作促使其音樂復興。但這種復興背后,可能導致文化土壤的貧瘠現象。因此,我們能否把這些珍貴文化遺產的生存空間給予更多的關懷及改善呢?筆者認為,巴德瑪演唱的這些歌曲,被看作不是由長調大師在舞臺上表演給觀眾的東西,而是我們在日常生活中均可以制造的事物,是人與人之間溝通的一種活動,是人類生活的一種方式來看待,巴德瑪的歌曲在音樂生態學的空間里,會得到更好的保護和發展、生存。
參考文獻:
[1](美國)菲利普·伯爾曼等編著,湯亞汀等譯.民族音樂學與現代音樂史[M].北京:人民音樂出版社,2009.
[2]張伯瑜等編譯.世紀之交的西方民族音樂學概念[M].上海:上海音樂學院出版社,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