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動，那是老爹的……[組詩]

周以純

老唱本

那些老掉牙的音調

在已經發黃的唱本上

繞來繞去

聽者膩煩

唱者樂道

哼哼呀呀的牙縫

擠扁兩千年前的故事

一平一卷的舌尖

把古戰車推來推去

長坂坡

臥龍崗

鎖麟囊

捉放曹

嗚呀呀呀呀呀

稀不稀罕無所謂

我只是

唱本里逍遙自在的人

字典

當年

一個個生字

是一根根骨頭

你這只啃了一輩子骨頭的

老螞蟻

牙禿了

嘴干了

力衰了

血

還是熱的

圓珠筆

被小狗撕碎外殼

留下赤條條筆芯

好在

珠子還能滾動

能出油

能寫字

布條纏巴纏巴

一雙老手

握上去不打滑

不亦樂乎

于是

一些漢字

在珠子上滾落

或是一行詩句

老來喜作黃昏頌

或是一段京劇唱詞

我本是臥龍崗散淡的人

油干珠落

赤條條的筆芯

成為

一具干殼

老花鏡

架在鼻梁上

那些

蝌蚪的文字

穿透鏡片

游進你的瞳孔

你咧開一臉滄桑

嘴角

蹦出一只只

會說話的蝌蚪

游動的惦念

鉆進聾了多年的

耳朵

稿紙

驚訝的眼神

定格老稿紙的格子里

因為你早已落伍

只會看孫子

孫女噼里啪啦

打電腦

低頭點贊

手機屏上的信息

莫名其妙地罵一句

傻兮兮的笑靨

酸楚楚的淚滴

呆呵呵的木訥

你不解

其意

老稿紙已發黃

如你皮膚的滄桑

寫只有你能讀懂的

文字

煙斗

嘴銜煙斗

常出現沉思狀

一只手

托著煙斗底座

大拇指

按那煙火的瞬間

殷紅血色

抱團的煙草

燃燒

萎縮

品吸煙草

習慣了一生的味道

沒有什么可趕勁的了

也不怪嗔

這個世界有多奇妙

忽亮忽暗

忽明忽滅

體內的血

需要這煙火

再燒一燒

小狗

又一條小狗

死在你懷里

你哭

哭得傷心

自打你

不能走遠路

在你居住的庭院里

幸著它

形影不離

兒子、女兒

孫子、孫女

各忙各的

只有這條小生命

左右不離

喊它叫它牽它抱它

罵它打它抽它親它

從不煩膩

它死了

你哭了

你的另一個伴兒

躺在對面的山坡地

一個玩具狗

木訥地在你床頭

不動不叫不纏你

你抱著它

耳朵貼在它胸口

感覺它

是否在呼吸

結石

這可是你

一輩子的專利

只因你的小解

開出血的花朵

那個膀胱里的結石

成為捉弄你命運

最后的孽種

年近耄耋

才被穿白大褂的醫生

發掘

需要一刀下去

取出來

或白色，或灰色

抑或被染成赤紅色的

體內結晶

九十個年輪

圈圈環繞著

苦辣酸甜絞纏的

滋味

不知不覺的疼痛

竟然也提煉成一粒

舍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