旱子
奔赴長安,我要跑著去,跳著去,躺著去
我不愿意飛著去,飛起來有眩暈的云,云海沉沉
有鷹擊長空,空中一片蕩漾的洶涌
奔赴長安,我是西域來的刺客,龜茲樂舞
一舞驚帝國。
好一座繁華的帝國都城,
這磚瓦也能摳出李白的詩酒,我嗜酒如命
我知命啊,所以我使得一把好劍
這是殺人的劍法,我不殺雞,不殺瘦,不殺魚
雞太弱,瘦無血,魚有水,它們安分守己
水流長安,又是一夜的喊殺聲
奔赴長安,晨光皚皚,這糾結的一生
唯有劍身微微顫抖,我不殺人,只誅心
我在等自己安靜下來,等群樓不再吵鬧
等城市安靜下來,等群鳥歸巢
拖著太陽,一步一步滑進山窩里去
等它們都安靜了,我就一腳踏出去:吼——
吼群山燦爛
吼星辰,吼月光如水,水向東流
吼月亮
吼一只老虎,吼它徒生白發
我最喜歡吼群山,我吼一聲,它還一聲
我吼石頭,石頭炸裂
我吼柏油路,它裂開歸于平靜
借著酒勁,我要吼一片風
吼它的蒼茫悲憫,吼它的無限輝煌
寒夜高掛
這夜啊,本就該是冷的
像極了今天
當然,我并不是說這夜不好
它身上總該有幾處好風水
有時,我帶狗一起看這黑色的空氣
以為這樣能看透
一張愁眉苦臉上面的眼睛
每天這樣看也不是辦法
偶爾能遇到月亮
這只天上的猴子,養著太多的疑問
有時,我站在路邊
幻想手中有一把前年打馬過草原的鞭子
對著空中使勁地抽打
我本想多聽聽這痛苦的聲響
不承想寒夜高掛
徘徊如我口含塵世
看到一個像老四的人,就和他喝啤酒
聊濟南,一個人吼山種菜
一個人做木匠,砍樹劈木做星辰
如果看到山,我們要在夜里邊走邊抽煙
把踩了的石階,再踩一遍
遇到一個像木樺的人,和他喝高度白酒
他喝一碗,我喝一碗
與整個夜晚喝,與命運喝
與所有保佑我們的神鬼喝,喝干了
我們再感謝,喝透了再摔碗
如果撞上有著董喜陽性感的東北漢子
我不說話,尾隨
過十字路口,踩陽光,就這么走著
我們聊些什么呢?
對,聊《詩經》,聊年過三十
交心太早,見面太晚
我喜愛那棵長在樓頂的樹
它異類,有著理想主義風格
我看它,它就長
我不看它,它隨著日子長
隨著風長
隨著這座城市白日和黑夜長
我透過窗戶看它
看它與眾不同的生長術
根下無水
任憑偏執、韌勁支配自己
茍活于七樓樓頂
實心的水泥墻壁里,藏著根須
我想象它就是我
是我植物界的另外一個分身
我活在人間的痛
猶如它身下無土,身患炎癥
軀干得不到寒冬的寬恕
我終究成不了樹人間的軌跡
那些關于歸宿、冷眼、暗語皆可將我埋葬
樹聽不到,而我
滿懷悲憫,愿意放下這所有的孽
我想在它頭頂星河
視地球萬物為螻蟻的宇宙之下:
這樹還是一棵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