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曉彬的詩[組詩]

吳曉彬

江邊記——致友人

碼頭上停泊著漁船，搖搖晃晃

漁夫在吆喝他的魚，腥味從甲板傳來

在陌生的圍觀者中尋找相似的血液

湘江在記憶里再次重構身體

那些因意外或自愿的死亡事件

未曾使江水變得異常復雜，卻像鏡片般

投射出一些影子

影子不會說話只看著岸邊

竊竊私語的人們。他們善于遺忘

善于索取善于隱藏

我們倚著欄桿，談論上游下游

談論死亡與水，談論語言

浪潮一波又一波，不斷拍打兩岸

而巨大的鐵皮船載著一部河流史

正緩緩駛過我們眼前

江水被分成兩塊，一塊過去一塊未來

散步記

隱去腳步，這些年習慣的某種方式

走在路上聽不到呼吸。陽光

讓每個散步者無處躲藏，連影子

也局促不安。隱去聲音，方言里的

鄉愁以及普通話里精致的生活和優越感

你看不到草坪上

那一雙雙眼睛里的內容

如果向左看湘江也混濁了

一橋至四橋隱去浮雕上的鐵路史

如果這些還不夠，就退回去

退回童年記憶的某個瞬間

退回到一首唐詩里：

“竹喧歸浣女，蓮動下漁舟?！?/p>

甚至退回子宮，重新塑造

而天色暗下來散步之人越來越多

寒氣來襲，初冬的傍晚使我措手不及

江邊讀書

這是本教授攝影的書，黃昏時候

坐下來閱讀它就像閱讀時間

不斷有人從我身邊走過

他們低聲細語

仿佛雨滴打在瓦片上

又消失在記憶盡頭留下看不見的痕跡

我翻開一頁又一頁

取景，構圖，像素，成像

怎樣拍下最美的瞬間是門技術

只是這江水走得太急了

如大浪淘沙般流失的是大多數

而一個攝影師

終其一生能拍下什么？

我翻遍書本也沒找到答案

這是春天，樹上冒出了新葉

人們走在夕陽里緊跟的是他的影子

與友登岳麓山

傍晚岳麓山被云層覆蓋

有風，吹干游客汗水

吹不掉歷史在山間刻下的行文

“問蒼茫大地，誰主沉??？”

薛岳被趕跑了，司令部

只剩一個空洞

那些墓碑仿佛不久前刻下

現在墓志銘斑駁

而我們談論的，僅僅

是虛構的部分

像電視塔發出的信號

書院大門，緊閉。夫子們

藏在經書某一頁

長沙城也穿上新衣服

埋在這兒的人成了一堆黃土

來過這兒的人離開后不知去向